冼夫人从后堂走出,示意四名女护卫和冯盎退出。她轻按冼阿鹃的手腕把脉,再查看伤情,缓缓说道:“阿鹃,该醒了。”
冼阿鹃只好睁开眼睛,但不看冼夫人,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屋梁。
冼夫人扶她坐起,拖了一个靠枕扶她靠实了,侧身扶杖,坐在榻沿,叹息一声:“无论身犯何事,身在何处,断断不可轻生。姑祖今年已七十有五,年老力竭,族中事务繁杂,隋陈两朝又势同水火,变故必将发生,我已是有心无力。你从小就在我身侧,族人之中,惟有你能接掌此位。当时事急,姑祖只能传位给你,望你能体谅我的苦衷。”
冼阿鹃见她言辞柔缓,烛光中满眼疲惫,心中不忍,低声道:“是我辜负姑祖养育栽培之恩,请姑祖原宥……”
冼夫人握住她的手,温言道:“阿鹃莫要自责,姑祖并无怪罪之意,且十分敬佩你识人眼光。那李家公子才貌双全,又宅心仁厚,明辨是非,确为万中挑一的好儿郎,若是你毫不动心,姑祖最疼爱的孙女就没有人性,我将南越数十万人交托予你,岂能放心?”
她一时忘了疼痛,感激地看着冼夫人:“难道,姑祖认为孙女无错?”
“无错。”冼夫人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暖,“谁家少男不多情?谁家女子不怀春?我们南越女子,不管中原礼教,敢爱敢恨,方显本色!”
冼阿鹃吃惊地看着姑祖,见她苍老的脸上满是慈爱,与平素严厉苛责判若两人,不由心中泛起疑惑,忍不住道:“那……姑祖何以要将我嫁给小弟?”
冼夫人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半晌才叹息一声:“世人都以为我嫁到冯家是珠联璧合,谁知我当年也是情非得已。其实,当年我最想嫁的人并非冯宝,而是一个只身到岭南避祸的中原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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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并不意外,但华清风极为意外,忍不住叫道:“李公子因何到此?”李靖见他破衣烂衫,满面尘垢,骨瘦如柴,猿眼凸起,声音嘶哑,心中对他的恼恨不觉减了几分。
他对普照法师极为尊敬,将火把插在地上,合十行礼道:“弟子李靖,拜见普照法师。”
普照法师睁开眼睛。几年不见,法师苍老许多,但目光仍炯炯有神,只是身体消瘦,须发杂乱,料想吃了不少苦头。他打量着李靖,低宣一声佛号,合十微笑:“没料到几年不见,李施主已变得如此英武,当真可喜。想必是冼太夫人令你前来问候贫僧和华施主吧?”
他把“问候”二字说得重了些,李靖自然能听出其中之意,无异是说冼阿英派李靖前来结果二人性命。只是出家人说话,多半留有余地。
李靖道:“回禀法师,我是被冼太夫人打晕,醒来就在此处。”于是简要将文仲元指点、自己一路磨镜、后被萧琼劫持、让冼夫人犀杖击中等事简略讲了,只是略去了与冼阿鹃的私情。
华清风听到萧琼被捉,“啊呀”一声,把套在腕上的铁链抖得哗哗直响:“大公主现下何处?是否有生死之忧?”
李靖道:“在下被打晕之前,大公主在湖中被擒,当时昏迷不醒,现下是生是死,身在何处,我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