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磨镜江南(上)(1 / 1)

李靖见了普照法师,赶紧合十行礼。普照法师亦合十回礼,并未说话。小和尚自行离去,普照才将李靖引入禅房上茶,语气和缓,说道:“李施主风尘仆仆,这是要到何处去?”

李靖对普照法师甚有好感,但不知他如何一眼识破自己的伪装。当即道:“在下到江南来,实为看望阿月。当年小阿月差点被萧大将军击杀,还是法师设法保全才幸免于难。”

普照道:“李施主还能记得故人,足见仁心。先前在岭南,贫僧并不知萧琼投毒害你,后来问起,她亦言没有解药,不知李施主如何自解?”

李靖便将北上求解药之事大致讲了,只是没提秘典之事,言宝象法王因突利可汗染干求情,给他解了毒。普照道:“阿弥陀佛!虽行程万里,毕竟解了毒,李公子有善缘。”

李靖问道:“法师与萧大公主一同离开岭南,还有越清、越华,不知她们在何处安身?”

普照道:“萧琼和越清、越华,自然去了清江文施主那里。至于阿月,义兴王萧瓛现为吴州刺史。你们有旧,贫僧陪施主去见他。”

当日,普照与李靖同行,前往吴州(今江苏苏州)。吴州南邻吴江,西靠太湖,但见烟波浩淼,湖水泛起微澜。普照对守城军士说了几句,有军士领到府衙,萧瓛出门迎接。六年未见,萧瓛已二十一岁,长得丰神俊秀。行过礼,问法师李靖是谁。普照道:“正是王爷故人李靖李公子。”

萧瓛讶然,随即笑道:“李兄弟装扮成工匠模样,莫非是来江南刺探军情么?”

李靖行了礼,说道:“王爷见笑了。在下并非军中之人,只是想念故人,特随普照法师前来拜见义兴王。再说,在下是何人,王爷心中自明。当年,就因与王爷和安平王在江陵见面,回到庐州就被囚禁,若非江湖朋友救出,恐怕已成刀下之鬼。”

萧瓛请二人进了厅中,安排入座,奉茶,敛容道:“是我说笑了,李兄弟不必挂怀。前者,清江文公有书信来,说过李兄弟的情形,虽为隋朝子民,确也不在军府。按你们大隋律,李兄弟得到我这般年纪方可投军。”

李靖道:“王爷有所不知,巫山女侠已与张羽公子成亲。张羽之父张闲,曾是阿月的师父。在下路过巫山时,张公子言道,若能寻到阿月,让我带回巫山,由他代替父亲继续教阿月弹琴。先前,在下因杂务前往岭南,后又北上突厥,未能完成诺言。若得王爷恩准,在下请求带阿月回巫山。只是这些年辛苦王爷,在下却无以回报。”

萧瓛道:“小阿月当年因当今主上要杀她,我见她孤苦且对我亲密,才带在身边,也属有缘。然而几年前,杨坚强令梁国君臣入朝,我与王叔不得已率众十数万投奔陈国。不过,李兄弟也看到了,现在所谓吴州只有三县,寄人篱下而已,断不能因阿月而令主上猜忌,因而,我也是左右为难……”

李靖一听,这苦命的阿月,难道又被遗弃或是被杀?想起当时她与孤星两个孩童遭到追杀,自己无能为力,一直心有歉疚。于是急道:“王爷是说,阿月又被捉回去了?”

萧瓛低头道:“阿月并未被捉,只是我为自保,将她托付他人,心中有愧而已。李兄弟不必着急,听我慢慢讲来——当年我和王叔投奔陈国,在都城建康等候觐见主上,这其间由一人引荐,他就是陈国驸马都尉、太子舍人徐德言。徐附马是江南大诗人徐陵之孙,徐陵曾任大梁右仆射。徐德言极有才情,曾游历江陵,与我私交甚好。在客馆之中,我将小阿月之事说了,驸马言乐昌公主是主上最疼爱的妹妹,阿月在乐昌公主府可保周全。于是乐昌公主亲自来接。小阿月今年已有九岁,驸马常有信来,言平时教她琴棋书画断文习典。虽名为侍女,实则当女儿抚养。”

李靖顿时放了心,谢道:“谢王爷想得周全,阿月好福气。”

普照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说:“或许陈国皇帝知晓此事,但乐昌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一直没有生育,当今皇帝也让他三分。再说,小阿月本是皇帝二弟始兴王陈叔陵之女,也是乐昌公主的亲侄女,乐昌公主自当会保全二哥在世间的唯一骨血。依贫僧看来,其实义兴王这番安排最是有心,对小阿月的成长也最为有利。”

萧瓛道:“法师切不可再称我为义兴王。国破家亡,流落江南栖身而已。王叔现为东扬州刺史,实际控制只有两县,兵马还没我多,也是日夜思虑。法师在法华寺挂单,还请看在萧氏祖宗的份上,帮帮王叔。”说罢起身行礼。

普照合十道:“王爷不可如此。贫僧历经波折,王图霸业早已成空。安平王那里,贫僧过几日自会探访。”

萧瓛道:“吴中父老听闻我是大梁后裔,箪食壶浆相迎。虽辖地只有三县,但加上王叔两县,亦有五县富庶之地,比当年江陵更有进退的余地。法师若再联合清江文公,胜败亦未可知。”

在李靖心中,萧氏灭亡已成定数,但不好当面说破,起身道:“多谢王爷告知阿月下落,在下还请王爷指点,如何见到阿月,好将张羽公子之言相告。”

萧瓛却道:“李兄弟莫要急着走。到了我这里,好歹吃些太湖鱼虾。”于是命人摆宴。盛情难却,李靖只好依了。普照法师仍食素斋,自是命人专门安排。

席间,萧瓛道:“李兄弟,此次我不再拉你下水,以免再遇凶险。其实内中情由,你不说我也知晓,皆因我二姐而起。二姐现在贵为王妃,听说我那二姐夫杨广,此次要当统帅,率数十路兵马侵我江南。二姐既嫁仇人,我也不会把她当萧家人。若是她按当年承诺嫁给李兄弟就好了。世事无常,杨广阴损,常怀夺嫡之心。说句兄弟不愿听的话,你曾与我二姐有私情,杨广断难从心中擦除,故李兄弟纵有卫霍之才,此生也难以得志。”

李靖自知萧瓛所言无虚,还是强笑道:“我一介布衣,也无甚志向,习得磨镜手艺,图个温饱而已。王爷所虑,在下感谢。”

萧瓛道:“诶,正愁不好进入乐昌公主府,这回有了。诚然,我可写信让你去拜见乐昌公主,不过一旦被当今主上知道,恐怕我连这三县之主都做不成了。因此,还得李兄弟自行靠手艺到公主府去,也不必言明自己是谁,见了阿月,放心就好。”于是指点公主府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