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去找韩洪。韩洪也不理他。
次日,军队用过饭,又整军集合,命韩洪从军中点了二百人立于阵前。韩擒虎晓谕众将士:“昨日本总管遣五十名军士攻城,无功而返。今日将令:遣二百勇士攻城,不讲条件,不说难处,不破城不许归还。卫士李靖仍作监军观看,不许发一言。”
二百人得令,都迅捷准备盾牌、云梯,由一名叫张建功的校尉率领,呐喊着冲到城下,架起云梯攻城。昨日被斩的五十名兄弟,让这二百人深知若不拼命,回营断无生路。于是五架云梯架上后,士兵们一手举盾,一手扶梯,向城上攀爬,下面有一排弓箭手瞄准城头,只要有头冒出就发箭疾射。
守城陈军见真要攻城,砖石齐下,砸翻十几个隋军。李靖看到,为了不被自家兄弟斩首,二百人极为顽强。张校尉起初还站立指挥,见战斗惨烈,也拼命举盾往城头攀爬。隋军奋勇争先,无一人畏惧,有一架云梯上的兄弟居然爬到了垛口。然而城上突然抬出一口油锅,滚油倒在几个隋军头上,惨呼声响起,那一溜隋军跌落摔下,抽搐几下便断了气。
战斗仍然激烈。守城的陈军搬出滚木、礌石,用弓箭射,用滚油泼。五架云梯,很快只剩两架。张校尉左肩受了一箭,也顾不得疼痛,大呼着指挥手下兄弟又架了两架云梯。激战了一个多时辰,二百人战死一半,受伤八十余人,只有十余兄弟未受伤,但已筋疲力竭,箭已射完,云梯被毁。而守城陈军只死伤三十余人。
张校尉声嘶力竭,下令停止攻城,用盾牌护着受伤兄弟回撤。李靖立马下山丘,这一场仗本该让他心惊肉跳,但奇怪的是他居然心如止水。
张校尉到了近前,哭喊道:“少将军,我等已尽全力,请少将军为我等请命!”
李靖没有回答。策马回营。军队仍整齐排列在原地。不多时,张校尉率领九十余伤残兄弟回营交令。韩擒虎冷声问道:“张校尉,城可攻下?”
“回大总管,我们兄弟拼了性命,战死一百零七人,重伤八十四人,只有九名箭手未受伤,请大总管明察!”张校尉的双眼已被黑血糊着,只能勉强半睁,模样甚是瘆人。
韩擒虎眼皮都没眨一下,对行刑监军道:“张建功率二百人攻城,未能破城,按令立斩!”
一万九千多名将士眼睁睁看着刀斧手行刑。
斩毕,韩擒虎道:“长史韩洪,今日和昨晚死亡的兄弟,每名家属发放十金,厚葬。”说完,转身回帐。
众将士大气都不敢出,各自归营。
李靖再未到大帐中去找舅父。他已隐隐觉出,这是舅父将兵之法。
第三日三更天,韩擒虎下令全军集合。黑夜之中,大雾沉沉。韩擒虎披挂整齐,对大军高声喝道:“今日由两名都尉率两千勇士攻城,本将亲率大军殿后,务必一鼓作气攻下南门!”
两千人迅速在阵前集合,每人发一块还有余温的熟肉吃了,准备冲车、云梯、长盾、弓箭、砍刀。这两千人目睹前两次攻城未胜而全员被斩,且抚恤甚厚,都心怀必死之心,队伍反而没有喧哗之声,两千人如同洪流向前涌动。到了城下,两名都尉拔剑在手,沉着指挥。
李靖坐在马上,见训练有素的同袍们如蚂蚁一般向城头攀去。守城兵士看不清楚,连连举火,调兵前来守城。然而这两千人如两千头恶狼,无论陈兵如何防守都视死如归,一百人轮番推动巨大的冲车撞击城门。韩擒虎端坐马上,面色平静。
李靖立马山岗上,虽雾中看不太清,但战事异常惨烈,不断有隋兵阵亡。然而隋军前仆后继,蚂蚁上树般集中往城头攻击,力图打开缺口,甚至踩踏着尸体也顾不得了。
激战两个时辰,两千人血战至最后一二百人,但已登上城头,插上了隋军旗帜。韩擒虎见时机已到,拔剑一挥,身后一万七千多人潮水一般涌向姑孰城。此时,闻风而动的皋文奏军从北门入城救援,但已晚了一步,只得率军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