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是为什么呀!为何突然要我带妻儿去晋阳?”
不知过了多久,顾翃才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急切追问道。
顾举看着长子,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情和平静,随即重重叹一口气道:“虎牢关已失,洛阳还能守住多久?总不能我们顾家上下这么多人都要折在这里吧。”
“父亲——”
顾翃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不由悲鸣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因为他听出父亲竟打算将他和家小送去并州,自己留下来独自应对即将杀到的徐州军。
看着儿子如此模样,顾举心中也不由涌起一股舐犊之情,弯腰扶起儿子,长叹一口气道:“痴儿何故如此!”
顾翃却还是边流泪边摇头,泣声哽咽道:“如今大敌将至,孩儿身为人子怎能丢下父亲不管,不如父亲带人回晋阳,留孩儿来守洛阳吧,孩儿定当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会坠了我们顾家的威名。”
“有你这番话,为父就心满意足了。”
顾举重重拍了拍顾翃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之色,随即继续说道:“为父今年已经五十有三,早就是半截身体埋黄土的人了,即使回到晋阳,也没几年活头了,还不如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你,给顾家留个后,也算对得起我们顾家的列祖列宗了。”
“父亲……”
顾翃听完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顾举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不由暗暗长叹一口气。
若是老二那个逆子有老大一半的孝心,他们顾家也不会沦落至斯。
怪只怪自己当初有眼无珠,错信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亲手将自己和顾家推入绝境。
但此时再懊悔也是于事无补,顾举只得继续叮嘱长子道:“你到了晋阳后,便立即着手整顿兵马,若是能守得住并州就守,若是实在守不住,你就及早脱身,从此隐姓埋名了此一生吧,为父绝不会怪你的。”
顾翃听完却是连连摇头,慷慨道:“父亲放心,孩儿身为顾家子弟,绝不会苟且偷生的,晋阳城在,孩儿在,晋阳城破,孩儿亡。”
可这恰恰就是顾举最担心的地方,他叹了一口气道:“翃儿,你还不明白吗?为父之所以要你现在就带着妻儿离开洛阳,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让我们顾家不至于绝后,并非是要你去晋阳殉城的。”
顾翃如何不清楚顾举的苦心,只是他实在是无法抛下父亲独自带着妻儿逃离洛阳,便重重向父亲磕了几个头,苦苦哀求道:“不如让三弟带着妻儿去晋阳吧,孩儿愿留在洛阳与父亲共进退。”
“你糊涂呀!”
顾举闻言不由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你三弟为人有多荒唐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是我跟你都死在洛阳,你觉得他能扛得起整个顾家吗?”
顾翃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无法为三弟顾翀做辩解。
毕竟就三弟最近做的那些事,别说是父亲,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是深感失望。
此时顾举也不想多费唇舌了,重重拍了拍顾翃的肩膀,沉声说道:“趁现在徐州军还没有封锁孟津关,你今夜就带着妻儿离开洛阳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看着的父亲殷切的眼神,顾翃双眼通红,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父亲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随即红着双眼离去。
待顾翃走后,顾举慢慢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只觉得整个人异常疲惫。
他想起了次子,年少时就显露出不少过人之处,他经常高兴对自己的手下和宾客夸耀说顾家之兴自当由此子始。
正是出于对次子的偏爱,他不止一次动过改立世子的念头,只是因为担心废长立幼会为天下人诟病,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可没想到就是自己偏爱的次子最终竟以他这个父亲和整个顾家作为赌注,将顾家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