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懂了,挑开窗帘见马车早已过了永定门,此地距贾府极近,他又不知左近有什么可口的食肆、酒楼,便道:“景文兄若不嫌弃,到我那小院儿随便凑合一口?”
他本是客气一句,待严奉桢提出不妥,再问其左近有什么顺口的吃食。不成想,这严奉桢是个实在人,闻言当即点头:“也好。一早儿就听闻贾府锦衣玉食,今儿正要见识见识。”
严奉桢既这般说了,李惟俭不好再推却。车辚辚,过了一刻便到了贾府前的宁荣街上。
行到荣国府门前,有个眼生的门子便笑着上前作揖道:“俭四爷,劳烦您挪动贵足、多走两步儿,这边厢两个角门儿户枢有些锈了,正等着明儿更换呢。”
荣国府南面开了四道门,正门无大事不开,两侧两个角门,贾赦院儿另开了一道角门。
李惟俭素日出入都是在东侧角门,一来离马厩近,二来西侧角门挨着贾政的外书房,二老爷那道学先生的做派,实在让人亲近不来。
略略思忖,他便决定领着严奉桢自东北上小院儿旁开的角门入府,免得严奉桢被贾政的清客认出来,到时又是一桩麻烦事儿。
于是乎李惟俭点点头,吩咐随行的吴海平去东边角门走,他自己转身又上了马车,命车夫继续前行。到了私巷口,那私巷狭窄,进不得马车,众人便下了马车步行。
隐约就听得宁国府里吵嚷声一片,跟着一人厉声骂道:“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嗯?这骂街揭短的是焦大吧?
严奉桢听得一愣,跟着就嗤笑道:“亏得来了这一遭,又是爬灰又是养小叔子的,这墙后头是宁国府吧?”
李惟俭只笑着摇摇头,没言语。此时他寄人篱下,不好多说什么
复又前行,此时天已擦黑,遥遥就见迎面走来三人。李惟俭尚且不觉,只顾着与严奉桢说话,一直跟在身边儿的琇莹回头张望一番,顿觉不对。
“公子,似乎不对!”
“嗯?”
“前后都堵了人,只怕没安好心。”
李惟俭与严奉桢连忙回头,果然就见巷口处快步行来两个汉子,手中还提着短棍,显是来者不善。
严奉桢顿时就恼了:“好啊,京师首善之地竟出了剪径强人!我定要……”
“景文兄,旁的以后再说,且过了眼前这一关。”李惟俭看向绷着小脸儿的琇莹:“能对付几个?”
琇莹飞快道:“空手能对付俩,公子若是让我动飞镖,那就不好说了。”
“准你用飞镖,先对付后头的!”李惟俭扯着严奉桢转身就走。
琇莹应了一声,转身便自袖笼里抽出一把柳叶镖,隔着七八步抬手就打!
许是初次往人身上掷,两柄飞镖略略失了准头,一柄扎在左边儿那人大腿上,一柄扎在右边儿那人提棍的胳膊上。
惨叫两声,李惟俭丢下严奉桢拔腿飞奔:“照看我朋友!”
“嗯!”琇莹应了一声,她随身带着三柄柳叶镖,如今只剩下一枚。但见其将柳叶镖顺在掌中,摆开架势冲着那奔来的三人虚张声势:“看暗器!”
奔来的三人顿时吓得止步后退,与此同时李惟俭飞身一脚踹在胳膊中镖那闲汉胸膛,落地捡起短棍,抡起来一棍抽在大腿中镖那青皮的脸颊上。
一声闷哼,一声惨叫,李惟俭犹不罢休,上前又两棍将倒地那闲汉抽昏过去,捡起掉落的短棍,随即转身跑回来又来援手。
“琇莹接着!”
琇莹探手接过短棍,顿时底气大增,当即一手柳叶镖,一手短棍,反朝着那三人迫近。
堵着巷子的那三人此时却闹了内讧,中间那粗壮汉子连连摆手:“一个小姑娘、两个穷措大,跟我上!”
那二人却不这般想,顿足不前不说,左边儿那人干脆道:“倪二,这买卖可跟你早前儿说的不一样啊。怎么这小丫头子还会放暗青子?”
右边儿的也道:“我们兄弟做不得了,要做你自己做去!”
话音落下,这二人扭头就跑。当中的倪二犹豫了下,还不等想明白到底是走是留,李惟俭与琇莹就冲了过来,两条短棍上下翻飞,倪二架起胳膊抵挡了两下便被打翻在地。
先前战战兢兢,气得浑身发抖的严奉桢来了精神,跑过来胡乱踹了几脚,叫骂道:“家父严希尧,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啊!诶唷~”
最后一声却是严奉桢一脚踩滑了,身子一跌,踉跄两下才被李惟俭搀扶住。
严奉桢愈发气恼,扭头就朝着巷子口嚷:“老周,去喊了顺天府衙役来,将这几个贼子通通关进大牢!”
车夫老周听得声响,连忙过来查看,随即虎着脸去寻顺天府衙役。
地上的倪二抱着头缩成一团,但凡有所动作,一旁的琇莹便会兜头盖脑一棍子。
严奉桢兀自嚷嚷着:“首善之地竟有这等凶徒,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叫嚷声须臾便引得贾府下人过来观望,但见一群仆役簇拥着一人快步而来。
那人五十开外年纪,到得近前朝着李惟俭略略一拱手:“俭四爷,此间大呼小喝的,到底出了何事啊?”
“你是——”
李惟俭问出口,就有仆役道:“这是咱们荣国府大总管赖爷爷。”
“住口!”赖大呵斥一声:“主子面前,谁敢称爷爷?”
李惟俭拱手笑道:“原来是赖大总管。我与好友欲走巷子里的侧门回小院儿,不想就碰到了剪径强人,亏得我还会两手三脚猫本事,不然只怕就被敲了闷棍。”
“竟有此事?”赖大勃然大怒:“来呀,将这几个贼厮押走,好生拷问一番再送官!”
李惟俭心中冷笑,还不等他开口,一旁的严奉桢就不干了:“等会儿!贾府的管家还能滥用私刑不成?”
天色渐黑,赖大瞧不清严奉桢面容,但见其衣着不凡,当即拱手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李惟俭就笑着道:“这是我好友,姓严,其父是刑部侍郎严大人。”
赖大心中咯噔一声,情知今儿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