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也道:“是呢,四爷如今不缺银钱了,总要多用用功读书才是。这都眼看三月了,八月就是秋闱,没多少时日准备了呢。”
养在身边儿一年,她可是拿李惟俭当自家亲弟弟看的。因是这才极为大方,当日就送来了二百两银钱。
“别急,”李惟俭道:“——这股子是给兰哥儿的,大姐姐不过是暂时代为掌管。我这做舅舅的,总得给兰哥儿置办些家业。”
万万不曾想到,当日闺阁里一时心善,结果就得了这俭哥儿的好儿!
随即叫过琇莹,让其去知会吴海平不用再等,这才施施然任凭晴雯、香菱伺候着穿了衣裳。
此事传将出去,那王熙凤很是说了一番怪话,只道李纨远近有别,从未将自己当贾家人。
李惟俭顿时被看得老大不自在,别扭道:“大姐姐为何这般看我?”
都道富贵传家三世而亡,如今贾家已过四世,这天下岂有久盛不衰之理?
因此李纨便悄然积攒家业,为着自己,也为着兰哥儿,能在来日大厦将倾之际有些银钱防身。
自贾珠过世,李纨院儿中的人或死、或散,婆婆王夫人每每冷脸相对。错非老太太可怜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这日子只怕愈发艰难。
李惟俭好一阵无语,思量了下,干脆自怀中掏出文契轻轻推到了李纨面前。
李纨恍然过来瞥见外间天色已暗,这才恋恋不舍地带着贾兰告辞而去。
原想着正月里去还愿,奈何拖拖拉拉事情太多,就耽搁了下来。如今这眼瞅着都要清明了,大老爷又才想起来,就打发我跟二姑娘替他去还愿。可是不巧,东府的两位都伤了,琏哥儿这几日又忙着。
李纨听过了也不在意,左右她与王熙凤不过是点头之交。
李惟俭见其不再推拒,这才面上露出笑容。忽觉急切间握住了李纨的双手,心下稍稍异样,随即面不改色笑着收了双手,说道:“这才对。一家人就莫说两家话。我看兰哥儿是个伶俐的,说不得来日金榜题名,我这当舅舅的还要指望兰哥儿提携呢。”
“嗯,差不多,你再往高了猜猜。”
李纨笑着道:“自家兄弟出息了,我还不能看看了?”
憨丫头琇莹啃着鸭腿含糊道:“共计以谆能种!”
不待其开口说后续,李惟俭起身身子前倾,探手越过桌案推在契书上,因着面上急切,竟将那文书径直塞在了李纨手中。
“怎地还不好说?”
李纨又是颔首,起身道:“带兰哥儿来。”
席间看着李惟俭侃侃而谈,李纨只噙着笑听了,时而附和一嘴。心中却开始胡乱思忖。当日俭哥儿不过刚到自己腰间,不想一晃儿就这般大了。生得芝兰玉树,只怕再过二年就要高自己一头了。
李惟俭心中腻歪,情知大老爷、大太太这两口子乃是真真儿的一对儿蠢货,心中极不乐意与其打交道,可总不好拒之门外。
这会子李惟俭房中几个丫鬟提着食盒进来,算算不过八样菜肴,却胜在精巧。除去金陵风味,竟还有韭黄、蒜薹、小白菜、黄瓜这般鲜嫩的新鲜温泉菜,可见李惟俭是下了心思的。
晴雯忖度道:“那……能有几千两?我瞧大奶奶方才变了脸色,只怕是有几千两吧?”
待重新落座,李惟俭说起了闲话,李纨收拾了心绪,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李纨轻咬下唇,犹疑不已。
李惟俭端着酒杯靠坐在椅子上,只笑吟吟的看着,也不发话。刻下只觉得这般岁月静好,只盼着能长长久久。
李纨一问,李惟俭就笑着道,是昨儿下晌见有卖温泉菜的,干脆买了半车回来。除去置办了这一桌,其余的算是给各房的添菜了。
晴雯眼中最是不在意主子、奴才,嬉笑着就凑过来坐了,说道:“四爷不说过后儿我也要尝尝的,这新鲜的叶子菜瞧着就喜人。”
琇莹紧随其后,大咧咧坐坐了,瞧着那烤鸭口水直流:“这府中菜太过温吞,我可是好些时日没吃过烤鸭了。”她性子纯粹,既然李惟俭发话了,听着就是。
因是他笑着谦逊道:“大老爷谬赞了,大太太……二姑娘快请屋里说话。”
反倒是香菱与红玉顾虑重重。香菱偏生是个呆的,欲言又止;红玉只得笑道:“四爷怕是喝多了,哪儿有丫鬟跟主子坐一席的,坏了规矩。”
几个丫鬟尝尝青菜,觉着极为爽口,再喝了稠酒,酸酸甜甜也极对味儿。晴雯方才听了好半晌,这会子就问道:“四爷,都说你发迹了,到底赚了多少银钱啊?”
他如今有圣人青眼在,这般小儿闹市持金才不会引得四方权贵觊觎。只是这青眼也是有时效的,过上一二年圣人淡忘了,到那会子若没强大起来,只怕猫儿狗儿的都敢扑上来撕咬一口。
实在求不到护送的人,思来想去,只好求到俭哥儿这儿了。俭哥儿,不知你明儿可得空?”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说将起来,唯独香菱呆呆的,只时不时偷瞥向李惟俭,目光中满是崇敬。
李惟俭哭笑不得:“大姐姐这是作甚?兰哥儿才多大?”随即又冲奶婆子道:“莫要吓着兰哥儿,快带下去耍顽罢。”
李惟俭打断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玩意,大姐姐又何必在意?再说这不过是一分股子,我手中可还剩下九分呢。不冲旁的,只冲着当日大姐姐衣不解带的照料,我送些股子给兰哥儿怎么了?”
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奈何邢夫人拍马屁的本事实在糟糕,亏得李惟俭有涵养,否则定然用脚指头抠出个地窖来不可。
“今儿就破例了,下不为例。”李惟俭浑不在意说道。
许是贪了杯,这会子的李惟俭有些恣意。待送过了李纨,回返屋中便招呼道:“方才光顾着吃酒了,这菜却没怎么动,你们都来,陪老爷我一起喝几杯。”
几个丫鬟看过去,顿时乐不可支,齐齐笑叱道:“好歹吞了再说话!仔细再噎着了!”
奶婆子赶忙将贾兰领了过来,李纨红着眼圈训道:“兰儿,日后好生孝顺你舅舅,若有忤逆,我这当娘的可不容伱!”
迎春羞怯着抬起头,迎上李惟俭一双锐利的眸子,顿时又垂下来,细声细气道:“俭兄弟……我……你……”
其身后的司棋耐不住,灼灼地看向李惟俭,说道:“俭四爷,我们姑娘都开口了,您若得闲不妨就走一遭吧。”
注一:根据邢德全所说,以及贾赦在迎春母亲死后才生出不生育念头,大略推算了下。按照邢夫人十八出嫁计算,迎春此时十四,因此她不太可能超过三十二岁,这里取最大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