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各有算盘
荣国府。
余六盘算着时辰,这会子未时过半,料想大老爷、琏二爷也该回来了。上回得了赏钱,余六真心盼着大老爷今儿再发上一笔,如此说不得还能再得一回赏钱。
思忖间遥遥就见一行车马自宁荣街东面行来,余六忙不迭的搬了凳子候着,待离得近了余六立马就瞧出来了不对。
哪儿不对?那兴儿、隆儿一干小厮,一个个绷着脸,连说话都用袖子拢了嘴,生怕惊扰到车架上的主子,这般谨小慎微……莫非是大老爷今儿赔了?
暗骂了一声晦气,亏得今儿抢了这活计,来日还要替旁人顶班。事已至此,余六心下只能认了,待车架停下,立马将凳子放在车辕旁,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只规规矩矩在一旁侍立。
帘栊挑开,琏二爷捂着脸面下了车,偷眼打量,琏二爷一张好生生的面皮上竟多了个巴掌印儿!余六更不敢大意,愈发躬身弯腰候在一旁。
须臾,大老爷阴着脸下了马车,随即大步流星朝着黑油大门行去。那琏二爷唉声叹气一番,甩甩衣袖,自角门入得府内。
隆儿缀在后头,余六心中纳罕,紧忙追上去问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隆儿不耐道:“莫问了!”
“赔了?”余六压低声音问。
隆儿略略颔首。
余六追问道:“这回没少赔?”
隆儿顿足,瞥向余六道:“没少赔?呵,可不没少赔嘛,全赔进去了不说,还倒欠四千两!”
“啊?”
余六大吃一惊,隆儿却不理会他,紧走两步随着贾琏进了荣国府。
兴儿、隆儿等小厮在仪门处各自散了,贾琏进得仪门,蹙着眉头一路朝着自家寻去。
凤姐儿院儿,丫鬟瞥见贾琏进来,连忙叫了一声:“二奶奶,二爷回来了!”
内中王熙凤正与平儿盘账,亏得前番靠着股子赚了些银钱,算算到八月间这荣国府的账算是平了。王熙凤正盘算着,要不要回头儿再从公中抽些银子买些股子,贾琏便回来了。
王熙凤放下账册略略蹙眉,随即笑道:“看来今儿是没得赚,不然啊,一早儿就去与大老爷高乐去了。”
平儿就笑道:“听说二爷跟着大老爷,这些时日没少赚呢。”
王熙凤腻哼一声,道:“每日家赚个仨瓜俩枣的就不着家了,来日若赚个金山银海,岂不是更瞧不见人了?你去迎迎,瞧瞧今儿是个什么说法儿。”
平儿迎了,起身去到外间,正巧撞见入内的贾琏。平儿极擅察言观色,便见贾琏面色灰败,虽强自笑着,可那笑中却透着一股子不自在。
“二爷。”她随在一旁,说道:“奶奶这会子正盘账呢。”
“哦。”贾琏应了一声,径直进到里间,便见王熙凤一手捧着账册,一手扒拉着算盘。
贾琏小意笑着凑过去,探手揽住王熙凤肩头。王熙凤耸耸肩,道:“莫闹,正盘账呢。”
贾琏道:“怎么这会子盘账?”
王熙凤乜斜一眼,道:“你琏二爷任事儿不管,我可不就要仔细盘算着?”顿了顿,见其面上露出奉承之意,王熙凤抿嘴乐道:“哟,瞧二爷这架势,今儿是赔了。”
贾琏讪笑一声,没言语。
“赔了多少?”
贾琏叹息道:“七百两啊。”
王熙凤略略心疼,随即说道:“那日俭兄弟也说了,这股子买卖有赢就有输,左右才赔了七百两,还余下个三五百的,不如抽出来留作花销得了。”
贾琏笑容愈发苦涩,说道:“是全赔进去了,还倒欠顺天府七百两。”
“啊?”王熙凤大吃一惊,柳眉挑起,凤眼瞪视贾琏:“赔光了也就是了,怎会倒欠七百两?”
“这三言两语只怕说不清,总之今儿是签字画押写了欠条才出得交易所。哎,悔不听俭兄弟良言啊……凤儿,你那儿——”
王熙凤不待其说完便抢白道:“别想!我那体己二爷隔三差五,一、二百的往外拿,早就没了。如今再要银子,伱干脆拿我那金项圈去抵了去。”
“这……不至于,不至于,我再想想法子。”
贾琏又是叹息一声,起身施施然离去。王熙凤心不在焉好半晌,那账册始终不曾翻动。忽而说道:“真真儿是奇了,怎么还会欠下七百两?平儿,你去寻兴儿、隆儿扫听一番,莫不是二爷在外头养了外室了?”
平儿抿嘴乐道:“奶奶这话儿说的,二爷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啊。”
“让你去就去,顺道儿再去瞧瞧二爷如今在做什么。”
平儿应下,起身去扫听了。足足过了一盏茶光景,平儿才快步回返。
“奶奶,扫听着了。”平儿凑近了,当下便将那拆借股子的事宜大略说了,转头儿又道:“听说大老爷足足欠下了四千两银子呢。也亏得是咱们这样儿的人家,换做小门小户,为那股子就是倾家荡产也是有的。”顿了顿,又道:“二爷这会子在书房里拾掇呢,扇面、玉坠、砚台,挨样点算能当多少银钱呢。”
王熙凤哼了一声,没言语。
平儿劝说道:“奶奶与二爷夫妻一体,总不能瞧着二爷没了脸子。这三五日的还好说,就怕时间一久那顺天府的上门来催债,到时候只怕……只怕奶奶与二爷都生分了呢。”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思忖一番道:“罢了,你去把他寻来。好容易存的体己,一遭被他拿光了,真是不甘心。”
平儿应声,却没再多说,急忙起身去寻贾琏,这且按下不提。
东跨院儿。
大老爷贾赦一路过三重仪门入得内宅,邢夫人早早迎将出来,抬眼便见大老爷贾赦面色阴郁。
邢夫人是个善于观望风色的,当即就收了笑模样,陪着小心随在一旁。一路到得厅堂里,贾赦佝偻着落座,当下便有丫鬟奉上茶水。
贾赦抄起来品了一口,呸的一声,随即将茶盏摔在了丫鬟身上。
“贱婢,想要烫死老爷我吗?”
邢夫人非得不曾劝解,反倒助纣为虐道:“没眼色的奴才秧子,拖下去打二十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