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西厢里,晴雯剪了烛芯,转头便问道:“琇莹,方才听你怎地好似改了口?”
“哈?”琇莹眨眨眼便道:“四爷中了举,又封了爵,再不好叫公子,自然要改口。”
晴雯便笑道:“你倒是乖顺。”
琇莹嘟囔着道:“这不是理所应当吗?在乡下时,马秀才中了举,全村儿都改口叫马老爷,他爹就成了马太爷。”
晴雯撇了撇嘴,于她心中,李惟俭又不曾变化,不过是多了两层身份而已。
正房里,伺候了李惟俭洗脚,红玉便面色红润地钻进被窝里。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早先她在宝玉房外作三等丫鬟,自知亲近不得宝玉,比颜色更是不如袭人等,便绝了作姨娘的念想。因是寻了爹妈,托付了二奶奶,这才转到了李惟俭身边儿。
初见时不过一介秀才,待人却极温和,红玉便动了心思。几番表现,终于入了李惟俭的眼。其后又因着司棋之故,与之有了肌肤之亲。
本道俭四爷会按部就班,先考中举人,能不能考中进士老爷却不好说了。不过红玉本心极为知足,便想着,给举人老爷做妾,也好过到了年岁去配小子呢。
先前李惟俭折腾水务,只说赚了些银钱,红玉以为顶多不过几万两。谁料后来从爹娘处才知晓,敢情俭四爷一遭就赚下了百万家财!
红玉极为欣喜,想着来日一准儿不用吃苦了。谁也不曾料到,俭四爷忙忙碌碌大半年下来,此番竟一飞冲天!
中了举也就罢了,还因功封了二等男的爵位!爵位啊!荣国府上下谁不知,为了那爵位传承,大房、二房斗得不可开交?
结果俭四爷轻飘飘便得了个比荣国府大老爷还要大的爵位!
最要紧的是,俭四爷方才十四、五的年纪,焉知来日不会因功升爵?听说封了国公,平妻便能得诰命;若四爷再加把劲,过上十几二十年封了异姓王,说不得自己也能混个侧妃出身!
红玉是荣国府家生子,奴了几辈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般飞黄腾达。
凑到李惟俭身边儿,红玉心下是既热切,又担忧。四爷这般能为,这天下间颜色好的女子多的是,听晴雯说,前一回在宁国府就撞见了两个不要脸子的。若不尽快定下名分,来日哪儿还有自己一席之地?
因是她略略平躺,须臾便翻转身形,目光灼灼地看着身边儿的李惟俭。好似被那目光灼伤了一般,李惟俭似有所觉,睁眼看将过来,笑问:“怎地不睡?”
红玉红着脸儿埋首其肩头,低声道:“四爷,下月我就十五了呢。”
李惟俭心思一转便明了了红玉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探手揽住,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其背脊,道:“早先就应允过你,来日少不得伱个姨娘的位置,怎么?怕老爷我说话不算?”
红玉摇了摇头,道:“就是……我也想了呢。”
听得这般情话,李惟俭顿时心猿意马,好半晌才稳住心绪,附耳低声道:“那就等你生儿过后的。”
“嗯。”红玉应下,又凑过来亲了两下李惟俭的脖颈,这才搂着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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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
今儿是李惟俭的好日子,薛姨妈知晓薛蟠与李惟俭有过节,思来想去便没让薛蟠去凑热闹。
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后悔,早知俭哥儿这般能为,就该让文龙伏低做小一番。不管心里头能不能揭过,这面子上总要先揭过了再说。
薛姨妈与宝钗回到梨香院,薛蟠便纳罕道:“姓李的封爵了?”
“可说呢,谁能想到的事儿?”薛姨妈蹙眉说道。
宝钗娴静地瞥了薛蟠一眼,说道:“哥哥往后还是礼敬一些为妙。俭四哥如今爵位在身,哥哥却不过是白身。”
太宗李过定下规矩,平民百姓遇见勋贵,莫说是冲撞,便是不礼敬,也能治个不敬之罪。
更不用说李惟俭还如此年轻,只怕往各处衙门送上名帖,其衙门主官都要思量一二。
呆霸王薛蟠眨眨眼,讪讪道:“算起来都是亲里亲戚的,俭兄弟不会如此计较吧?”
眼见宝钗只是看着他没言语,自知与李惟俭有过节的薛蟠便点点头:“罢了罢了,往后我躲着他走就是了。”
薛蟠意兴阑珊,说过两句话便告辞而去。薛姨妈与宝钗借住梨香院,薛蟠却另居自家宅院。
待薛蟠一走,薛姨妈便与宝钗腹诽了好一阵。
“谁能料到?俭哥儿不声不响的,忽而就来了这么一遭。封爵啊!如今看来你姨父怕是看走了眼,这实学只怕大有所为。”
忽而见宝钗眼波流转,薛姨妈顿时心中咯噔一声。当日乖女儿提起李惟俭就面色不对,她这当妈的哪里不知宝钗的心思?因是提点了几句,宝钗这才熄了心思。如今,莫不是因着李惟俭封爵,这心思又起?
薛姨妈思量一番,忽而转口道:“不过,就算封爵也是没封号的杂品二等男。大老爷说的对,非军功不得封伯,俭哥儿再如何能为,来日也不过是个杂品伯,与荣国府这般的积年权贵可比不得。
我的儿,今儿你明知宝玉不爱听,偏要提起读书的事儿,这可不妥。再有,宝玉撒了性子,你过后怎地不追出去?”
宝姐姐摇摇头,忽而看向薛姨妈道:“妈妈,非止姨父看走了眼,只怕妈妈也看走了眼。妈妈扪心自问,俭四哥果然是那等机缘巧合的幸进之徒?”
“这——”薛姨妈自是不能睁着眼儿说瞎话。
宝钗就道:“我果然不曾看错,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儿,自会闯出一片天地来。”
薛姨妈紧张道:“我的儿,你莫非——”
宝钗目光灼灼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薛姨妈便叹息道:“到底是咱们家拖累了你,我的儿——”
宝姐姐只娴静笑着摇摇头:“阴差阳错,谁又能料到会如此?不过如今情形,总要去争一争的,不争,心中总是不甘。”
薛姨妈又是叹息一声,凑过来紧紧搂住宝钗,只觉女儿好生命苦,薛家也命运多舛。
过得半晌,薛姨妈又道:“只是宝玉那头儿——”
宝姐姐摇摇头,没言语。薛姨妈便知晓了,乖女儿这是要两头下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