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
李惟俭懒得与余六交涉,径直道:“去寻了琏二哥来,就说我有事儿寻他。”
余六应了,当下不敢怠慢,紧忙打发人去寻贾琏。
这日贾琏不曾外出,只过得一盏茶光景便自内仪门行了出来。到门前找寻一圈儿,方才在马厩旁瞧见李惟俭。
贾琏赶忙上前道:“俭兄弟,你这是?”
“琏二哥,这南下的马车可曾定下了?”
“定下了,就是那几辆。”
此番南下,黛玉身边儿两个丫鬟一个奶嬷嬷,贾琏也要带几个随行小厮,算算须得四辆马车。
李惟俭只顾着黛玉,哪儿有心思理会旁人?因是问明了黛玉所乘,立马吩咐丁家兄弟忙活起来。
马车架起来,连轮子带车轴尽数拆下。丁家兄弟忙忙活活好半晌,李惟俭看不过眼,干脆亲自上手,这才为马车更换了轮胎。
此番准备了三套轮胎,一套实心的,两套充气的,这年头都是黄土铺道,料想轮换着用,总能坚持到金陵吧?
待更换过了,丁家兄弟又压着打气筒为轮胎充气。贾琏瞧着分外纳罕,不禁说道:“俭兄弟,你这……太过尽心了。”
李惟俭只道:“林盐司于我有恩情,此举不过是报还一二罢了。得了,琏二哥试试,看合不合用?”
“好。”
待充气完毕,贾琏坐上马车,命车夫拉着其绕荣国府兜转了一圈儿。这宁荣街连私巷里铺的都是青石板,坑坑洼洼虽然也有,却不比外间道路。加之贾琏座下便是软塌,因是转了一圈儿下来,也没觉着有何区别。
倒是那车夫兴奋道:“这轮胎是好物件儿啊,走起来颇为省力。”
贾琏听车夫这般说,下得车来违心的好一番夸赞,又邀着李惟俭入内。李惟俭笑道:“过几日吧。这轮胎先给了林妹妹,老太太那儿还不曾孝敬呢。如今登门,定会被老太太数落。等过几日我再造几套送来,才敢去见老太太啊。”
贾琏哈哈大笑,连说李惟俭诙谐,却没说李惟俭说错话……贾母上了年岁,倒果然有些老小孩的意思。当即将其送出府邸自是不提。
过得半晌,贾琏笑着将此事说与王熙凤,王熙凤转头儿又转述给了黛玉。哀伤、担忧了两日,黛玉颇有些食不下咽。
听闻李惟俭为其所作所为,顿时心下熨帖。一应人等只是温言抚慰,可这等隔着千里的事儿,抚慰的话语又有何用?
俭四哥就不这般,虽也说了些劝慰的话,可转头便为自己忙碌了起来。虽不知那轮胎是何物,到底有何用处,可想着他这般都是为了自己,还亲自上了手,黛玉心下不由得动容。
俭四哥,果然是念着她的。
转眼就到了冬月初三,这日黛玉与贾琏启程南下,阖府的女主子,除去畏冷不能劳动的贾母,余下的尽数都来相送。
三春、宝钗具在,李纨也告了一日假。这个说一嘴,那个交代一句,依依惜别之情溢于言表。宝玉缩在人群里,看着黛玉发痴,有心挽留,却知只是徒劳,便只剩下了唉声叹气。
邢夫人潦草交代两句,换做王夫人交代了,眼看时辰差不多,天上飘起了雪花来,王夫人就道:“罢了,多的话等过后再说,还是赶紧启程吧。如今下了雪,须得尽快赶路,可不好错过了宿头。”
黛玉应下,哀伤着往外走。众人将其送至仪门,目送其出的仪门,上了那特制的马车。
贾琏又与贾政、贾赦言语一阵,随即钻进马车里,车夫吆喝着,四辆马车自角门行将出来。
黛玉略略抽泣,挑开窗帘观量外间。心下不由得有些疑惑,今儿怎地不见俭四哥?
转念又想,俭四哥做的已然够多了,今儿又不是休沐日,料想应是衙门里走不开吧?
可惜这两日忙忙碌碌的,一直不得空与俭四哥多说几句。看了眼掩在风雪中的荣国府,黛玉暗忖,也不知来日还能不能回得此间。
紫鹃在一旁劝道:“姑娘,外间天寒,可不好受了凉。”
黛玉应了声,放下帘栊来。车厢里生了火盆,紫鹃拉了下黛玉的手,赶忙又递过来一个手炉来。
黛玉握住手中,顿时暖和了不少。见那手炉不曾见过,就问:“这是谁送来的?”
紫鹃道:“还能是谁?肯定是宝二爷啊。”
黛玉略略颔首,二人相处三、四年,便是冲着兄妹之情,此举也是应有之意。
一旁的雪雁乜斜了紫鹃一眼,忽而对黛玉的奶嬷嬷说道:“王嬷嬷,这马车感觉比以往少了些颠簸?”
王嬷嬷笑道:“可说是呢,我还道是因着软垫,可如今都出了城,还不见如何颠簸,可见是俭四爷之功。”
雪雁就道:“只是可惜如今俭四爷当了官儿,等闲脱不开身。若不然,今儿一准儿来送姑娘。”
黛玉心里明镜也似,闻言便道:“说这些做什么?俭四哥忙,我自是知晓的。”
过得好半晌,雪雁忽而听得外间响动。掀开帘子观量一眼,顿时喜道:“姑娘,俭四爷骑马追了上来。”
黛玉心下欢喜,面上却只略略颔首。
此事车马已然出城,一行三匹骏马飞驰而至,李惟俭兜马与贾琏说过几句,送上家书一封,请其帮着送到金陵李家。旋即拨转马首,朝着黛玉的车架行来。
“林妹妹。”
他叫了一句,黛玉便挑开帘栊自车中出来了。
李惟俭赶忙道:“妹妹仔细身子骨。”
黛玉摇头:“无妨的。”
李惟俭本有千言万语,这会子却不知如何开口。定定看了黛玉须臾,笑道:“临别也不知说些什么,妹妹这一去,真真儿是‘任他明月下西楼’。”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不是告白,胜似告白。
一双似泣非泣的眸子盯着李惟俭,半晌才回了一声‘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