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道:“当然。俄国虽然穷苦,但沙皇陛下很富有。伱送的那枚东方神箭,沙皇陛下有意列装在军队中。虽然准头很糟糕,但很明显,它比火炮还远。而你,我的兄弟,你已经得到了丰厚的报酬。”
巴多明略略颔首,随即又摇头道:“不够,我这次得到了新式火枪图纸,还有一台有意思的机器图纸。”
那人笑道:“当面与沙皇陛下交涉吧,陛下从来都是慷慨而通情达理的。”
巴多明说道:“大顺对宗教禁锢的越来越厉害,让人感到窒息,我希望明年冬季在温暖的马赛过冬。”
那人笑而不语,巴多明将面前的茶水饮干净,这才丢下两张纸笺来,随即起身而去。
他的运气有些糟,在街上走了一刻钟也没等到一辆人力车,只得咬牙雇请了一辆骡车,朝着自家回返。
一路上巴多明暗自畅想,等领到沙皇那笔丰厚的奖赏,一定要买下一座修道院,有葡萄园那种,最好再组织一批唱诗班……
马车距离家门渐近,巴多明挑开窗帘,忽而目光一凝。遥遥便见二十几人将自家围了个严严实实,领头的那名大顺官员他不认识,却能分辨出应该是一位武官。
武官?被发现了吗?
当初大顺与俄国在黑龙江流域爆发冲突,巴多明就充任了翻译。谈判期间暗地里给俄国人透露情报,得了不少好处。可惜俄国人的兵力太少了,大顺只发出一镇兵马就将俄国远东据点尽数拔除,一路追击到贝加尔湖畔。
那位俄国男爵被俘的时候,巴多明已经准备好跑路了,事实上他的确跑去了澳门。直到一年后听闻,那位被俘的俄国男爵没进山海关就重伤不治,且事后大顺并没有迁怒其余传教士,认定泄密一事不曾泄露,巴多明这才重新回返京师。
作为一个有过长期经验的间谍,巴多明有着极强的警惕心,他觉着这次的事儿或许比上次还严重。因此他放下车帘,操着生硬的官话道:“险些忘了一件事,送我去内城……多给你五十文。”
车夫含混着应下,挥舞马鞭,那骡车便经过贾珍等人身边,朝着内城行去。此时巴多明已经下定了心思,跑吧,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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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大老爷出面说项不成,转头儿回来便将此事说与了邢夫人。那邢夫人又是个碎嘴的,眨眼便将此事传扬得人尽皆知。
随即还不罢休,紧忙到了荣庆堂,嚷嚷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
贾母本就不待见邢夫人,见不得她正等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子气,因是便沉了脸儿,说道:“有事儿慢慢说,怎么就不好了?”
“老太太不知,方才珍哥儿媳妇打发人来请大老爷出面说项,只说珍哥儿怕是要打死蓉哥儿了,大老爷不明就里赶忙去劝阻,这才知道,原是那蓉哥儿串通下人盗取了俭哥儿的图样子,惹得俭哥儿登门问罪……”
贾母眉头紧蹙,道:“你慢些,怎地又扯到俭哥儿了?”
邢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荣庆堂中人等方才明白过来。这会子王夫人、李纨、王熙凤尽在,听清楚缘由,顿时不知如何言说了。
串通仆役盗取人家图样子,蓉哥儿实在太过下作了!
李纨与李惟俭是堂姐弟,长辈又都在,因是心下暗恼不已,却不好开口说什么。
王熙凤也是两难,她与俭兄弟的关系,自是紧密。可蓉哥儿这小辈也是好的,素日里有什么吩咐,都尽心尽力去办了。因是王熙凤这会子也不好开口。
王夫人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贾母沉吟好半晌才道:“蓉哥儿实在是不成器,怎能干出这等事儿来?”
王夫人却道:“老太太,俭哥儿此番……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个图样子,既是画出来的,回头儿再画一份就是了,何必伤了亲戚情分?”
邢夫人等的就是王夫人这句话,当即开口道:“太太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听闻,那图样子可是新式火铳,这要是泄露给番邦域外,说不得回头儿咱们大顺就得吃了大亏。”
还不等王夫人反驳,贾母便道:“了不得啦!老国公在时,偷盗弓弩都是杀头的罪过!”
王熙凤赶忙道:“老太太见多识广,快跟咱们说说是怎么个情由?”
贾母悠悠道:“几十年前的事儿了,老国公那会子还是京营节度使,有副将偷了军械发卖,不料转头这弓弩便被白莲教贼子用来造反。上头查下来,一下子就查到了那副将。老国公屡次求情,太上念及其征战有功,这才没牵连家小,只判了那副将一个斩监候。”
听得此言,一众夫人唏嘘不已,王熙凤感叹道:“还是老太太见识多,换了我们小的,只怕还不知俭兄弟为何着急呢。”
王夫人便笑着道:“这俭哥儿……到底还是年岁小。既然查出来了,莫张扬出去,私下里与珍哥儿言语一声儿就是了,何必弄得兴师动众的,将老太太都唬了一跳。”
李纨顿时蹙眉不已,正要出言,却听王熙凤道:“太太这话儿可就不多了。那事儿俭兄弟可是担着责呢,来日若果然流传出去,查出来是打俭兄弟府邸传出去的,说不得惹恼了圣人,就得拿俭兄弟发落呢。”
王夫人笑着点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凤姐儿想的周全啊。”她心下笃定,自打上回要收回暖棚营生,这侄女就与自己生分了。
王熙凤正要说些旁的,忽而有丫鬟进来道:“老太太,珍大爷请见!”
贾母思忖道:“这会子来见我?快请进来吧。”
内中都是妇人,又是自家亲戚,因是也不用避讳。须臾便见贾珍大步流星而来,到得内中长揖到地:“老太太,晚辈家门不幸,惹了天大的祸事,还请老太太救晚辈一救!”
贾母讶然道:“这话儿是怎么说的?珍哥儿,到底是何事啊?”
贾珍苦笑道:“料想老太太也知晌午时俭兄弟登门问罪之事了?晚辈责打了蓉哥儿一通,转头就去寻那巴多明。奈何自晌午到如今,晚辈寻遍了京师也寻不见那巴多明的踪影。”
“这——”贾母暗忖,那西夷莫不是跑了?
就听贾珍拱手道:“还请老太太转圜一二,无论如何请俭兄弟宽限几日,晚辈一定将那图样子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