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磬破裂,落地后摔得四分五裂。一身玄色道袍的贾敬嘴唇翕动,好半晌才道:“知道了。”
“真人?”
“退下!”
火工道人只得退下。贾敬枯坐好半晌,忽而叫来弟子,吩咐道:“贫道夜观天象,那龙虎大丹炼成便在近日,去取六一炉来,贫道即刻开炉炼丹!”
两名弟子应下,赶忙将六一泥制的炼丹炉,并金砂朱砂等物一并送来。
当日夜里,炉火升腾,丹炉内华彩四溢,隐有异香传来。那贾敬好似疯癫,一边扇动扇子,一边仰天而笑:“成了,贫道要成了!哈哈哈——”
众道人只当贾敬疯了,却无人瞥见刻下贾敬一边大笑一边流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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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别院。
待车架到得别院门前,丁家人等早已列队在门前恭候。
此时雨过天晴,山中别有清新,莺莺燕燕下车入园,瞧着各处景致无不心旷神怡。
探春便赞道:“这别院果然好景致,虽不是头一回来,可故地重游又有一番情趣。”
二姑娘迎春便打趣道:“三妹妹可是要吟诗作赋?”
探春笑道:“换做林姐姐许是有这般才情,我就算了。不过倒是能拾人牙慧。”
说着吟诵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旁人还没言语,香菱便思忖道:“可是高骈的《山亭夏日》?”
除去黛玉,余者尽皆讶然。探春便凑过来扯了香菱道:“香菱姑娘好生厉害,这般偏僻的诗词都能记得?料想啊,必是得了林姐姐真传。”
黛玉此时心绪极佳,闻言便乜斜笑道:“又来打趣我,我不过略略点拨了些,余下都是香菱私下用功,想来与我干系不大。”
香菱却道:“若无林姑娘点拨,我还不知何时入门呢。”
探春也笑道:“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伱们啊,一个教得好,一个学的巧,眼见着,香菱姑娘就要出师了。”
湘云便来凑趣道:“正好正好,今日歇息,明日架起火炉来烤炙鹿肉,正好行酒令话诗词,诶呀呀,想来就是一桩雅事。”
黛玉笑道:“好生生的风雅,偏生到了你这儿就落了俗套。”
湘云浑不在意,笑道:“林妹妹不知,我这是真名士自风流。”
惜春笑着扯了迎春道:“二姐姐你瞧,她们两个真真儿有趣,湘云姐姐一会子叫林姐姐,一会子又成了林妹妹,也不知哪个真哪个假。”
黛玉故意嗔道:“云丫头求着我了,那就是林姐姐;求不着,就成了林妹妹。真真儿是用时朝前,不用朝后。你们且说说,哪儿有她这般势利的?”
“好啊,敢说我势利!”湘云顿时张牙舞爪扑向黛玉:“今儿咱们且来分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黛玉捧着团扇咯咯咯笑着绕众人而走:“再也不敢了,快饶了我这一遭吧!”
嬉笑着,路过睹新楼,二姑娘迎春禁不住往楼上一瞥,顿时回忆起当日旖旎。心下微澜渐起,思忖着也不知俭兄弟这几日能不能来。
转眼到得客居院儿,侍书便道:“咦?后头还起了楼。”
众人看去,果然就瞧见客居院儿北面起了一派两层楼宇。
红玉便笑着说道:“上回招待姑娘们,我们四爷就说这住所略有些不足,因是隔年就拨了银子,又起了这二十来间小楼,专供丫鬟、婆子住下。”
王熙凤赞道:“还是俭兄弟想的周到。”
当下众人两两凑在一处,择一院落居停。晴雯、香菱等自然去了主院暂住。
当日便有些晚了,众女用过晚饭,便一道儿往清盥斋而去泡温泉。
洗去一身疲惫,各自早早安歇去了。
其后两日众女便在园中嬉戏,或吟诗唱词,或登楼远眺,或观鱼儿徜徉,又或漫步夕阳之下。
待到得十五这一天,午间便有仆役送来两样物件儿,红玉接了送至园中,顿时引得众人齐齐围观。
湘云观量半晌有且不确定道:“这莫非也是自行车?”
红玉道:“来人说是四轮自行车,我家四爷怕姑娘们烦闷,刚好厂子里试造了两辆,就一并送了过来。”
惜春最为开心,合掌跳脚道:“这个好,这个好,四个轮子总不会摔了。”
小姑娘私下借过湘云的自行车,奈何身量太小,骑行不稳,很是摔了两下。
探春、迎春自是不提,便是黛玉与王熙凤都跃跃欲试。当下分作两堆各自坐在车上,循着青石板路卖力蹬将起来。
那探春、湘云也就罢了,前者每日舞剑不缀,后者最喜疯玩,这气力比旁的姑娘都要足一些。余下迎春、惜春、黛玉、凤姐,都是娇生惯养起来的,只蹬了一圈儿便遭受不住,纷纷败退。
于是只探春与湘云并两个丫鬟骑了一台,余下的多用有力气的媳妇、婆子载着,在这园中游逛起来也别有意趣。
却说这日傍晚又有仆役送来一头獐子,湘云眼见暑气渐消,园子里正是清凉,因正骑着上瘾,便又领着两个丫鬟去骑行那四人自行车。
自致远堂顺坡而下,两个丫鬟翠缕、映雪吓得脸色发白,偏湘云笑个不停,蹬起来愈发卖力。
映雪遭受不住,赶忙求饶:“姑娘啊,快停一停吧!”
湘云大笑道:“迎风而行岂不爽利?放心,我心中有数!”
过得睹新楼,前方坡度愈发陡峭,湘云这才不慌不忙去踩刹车,随即立时色变:“遭了!”
惊呼声中,三人一车顺着陡坡奔行而下,好巧不巧前方正进来一群人。
湘云大惊失色,腾出一手连连挥舞:“闪开,快闪开!”
李惟俭只瞧了一眼便知不好,赶忙吩咐人:“快拦下!”
几名北山护卫齐齐奔出来,哪知湘云惊叫着,手中极有准数,那四轮自行车竟一路绕过几名护卫,径直朝着那窥鱼桥而去。
李惟俭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行车撞破围栏一头扎进湖里。
李惟俭也顾不得旁的,跳进水中蹚水而行,探手便将车下的湘云揪了起来。
“湘云,可还好?”
湘云这会子成了落汤鸡,发丝间水珠滴落,瞧了李惟俭一眼,忽而张嘴露出齐整牙齿来大笑不已:“俭四哥,哈哈哈,我方才好似腾云驾雾了一般!”
湖水将夕阳映射在小姑娘脸上,红彤彤一片,配着那爽朗、畅快的笑容,忽而就感染得李惟俭也笑了出来。
谁知他笑,她偏止住了笑意,狐疑道:“俭四哥,你,你不会怪我吧?”
“为何要怪你?”
“唔……我惹祸了。”
李惟俭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小心些就是了。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方才造出来也不曾仔细检验,便送了过来。”
湘云赶忙摇头:“都是我自己个儿大意,关俭四哥什么事儿?”
远处遥遥传来凤姐儿的呼声,李惟俭便道:“罢了,先上去吧。”
此时翠缕与映雪早已面色苍白的被护卫们捞在栈桥上,有人更是将那车子也一并抬了上去。湘云见此便颔首,结果方才挪动步子就‘诶唷’一声。
眼见李惟俭关切看过来,湘云撑着其手臂,抬起左脚瞧了瞧,便见其上染了泥污,那绣鞋早不知去了何处。
眼见湘云蹙眉犯难,李惟俭扭头又见只王熙凤领着两个小丫鬟赶过来,干脆探手一抄,将湘云横抱怀中。
湘云惊呼一声,便觉飘忽忽被其横抱了,眼见李惟俭目不斜视蹚水而行,湘云怔怔看着那张好看的面容,不觉便有些痴了。
一时间心下不知流转了多少心思,酸甜苦辣咸,好似打翻了杂货铺一般五味杂陈。心下酸涩一股股涌来,又化作暖意,湘云便禁不住探手箍住李惟俭的脖颈,低声说道:“俭四哥真好呢。”
李惟俭低头,继而笑将起来:“哪里好了?”
湘云就笑着摇摇头,没言语旁的。她这般年岁于男女之情不过是似懂非懂,这会子好似有了些明悟,忽而又蹙眉道:“你,你以后不会打我吧?”
“哈?”李惟俭满脸莫名。
湘云张口欲言,又止住。
就听李惟俭纳罕道:“好端端的,我打你作甚?”
湘云噘嘴道:“我也不知,不过纕大哥收了巧香,夜里就总打她。我听得真真儿的,巧香叫得可惨了。”
李惟俭眨眨眼,忽而心生戏谑,故作恶形恶状吓唬道:“你要不听话,我也天天打你!”
湘云一瞪眼:“你打我,我就咬死你!”
“哈哈哈——”李惟俭顿时大笑不已。
待到了栈桥上,轻轻将湘云放下,小姑娘兀自担忧不已。又瞧了李惟俭几眼,这才恍然笑道:“俭四哥方才一准儿是在说笑。”
“你怎么知道?”
湘云就道:“我瞧香菱、晴雯她们几个每天都乐呵呵的,想来俭四哥待她们极好呢。”
既然能待丫鬟好,自然也会待自己好。方才搬来大观园,俭四哥就送来了自行车;到得愚园,为了给自己解闷儿,又送来四轮自行车。这般心意,湘云自是感念在心。
因是忽而低头往下看,观量了几眼一时间又摸不准多大的脚码,蹙眉拿定心思,回头儿寻那晴雯扫听一番,若有鞋样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此时王熙凤领着两个小丫鬟到得近前,后头的婆子还抱着大姐儿。
王熙凤探手一指头戳在湘云额头:“疯丫头,作死啊!亏得这池子浅,不然说不得就出了事儿!”
湘云吐了吐舌头,凑过来扯着凤姐儿衣袖道:“知道了知道了,往后我仔细些。”
凤姐嫌弃地一甩衣袖:“湿漉漉的,快去换了衣裳、鞋子。”
当下又有婆子跑来,凤姐打发婆子背负了湘云回返,这才得空与李惟俭言语。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噗嗤一声都笑了。
凤姐眼见李惟俭并无责怪之意,禁不住为湘云开脱道:“云丫头性子爽利了些,有些男儿习性。”
李惟俭负手看着远去的湘云笑道:“无忧无虑,这般最好。”
眼见其眼中满是宠溺,凤姐心下异样,竟有些艳羡起湘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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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观。
六一炉熄火,道童用夹子开启,霎时间便见内中浓烟滚滚。待散尽了,露出一枚金灿灿的丹丸来。
待冷却了,贾敬捧在手中,不禁仰天大笑:“成了,贫道成了,哈哈哈——”
隔天,荣国府。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正在绮霰斋看望宝玉,那宝玉因着姊妹们都去了香山别院,心下满是别扭。
有心一同前往,奈何一则棒疮未愈,二则李纹、李绮也并未请他。每每想到此处,宝玉便禁不住心下凄凉,只觉姐姐妹妹都弃他而去,好似生无可恋。
薛姨妈方才劝慰过,忽而有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东府大老爷殡天了!”
众人听了,唬了一大跳,王夫人忙问:“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就没了?”
那婆子道:“老爷天天修炼,定是功行圆满,升仙去了。”
一众人等尽皆无语,贾母便叹息道:“打发人去知会珍哥儿媳妇一声,再叫来琏儿商议商议,这丧事如何处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