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好!”顾万中说起话来神采飞扬!
因着水泥务,江苏大部免了水患,又多了不少圩田,今年粮产竟勉强能自给自足,更不用说棉田增产四成有余!
加之各处工厂都用了蒸汽机,开足了马力将那绢丝绸布生产出来,三成顺着长江逆流而上行销湖广、四川,余下的多数都乘了海船外销。
顾万中这等先行者自是赚的盆满钵满,织厂连开了几处,各色蒸汽机足足上百台。唯一美中不足者,这机器虽说皮实也难免有生毛病的时候儿,内府开办的修理所又在金陵,请了大匠来一回最短也要五天光景,实在太耽误事儿。
顾万中就道:“伯爷何不将厂子也开去江南?如此行事也各有便利。”
李惟俭只道:“此时还早,待往后再说吧。”
将蒸汽机厂子开在江南?那可不行啊!一则江南物华天宝,本就是财货汇聚之地,又是大顺最紧要的税赋之源。因着税赋一事,本就比其余省份多了些怨气。若江南将短板补足,只怕来日与其余省份差距越来越大,说不得就将大顺给分裂了;
二则,江南缺乏各色物料,走海运如今成本还是太高,实在得不偿失。
二人又叙话半晌,李惟俭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愕然惊觉好似自己个儿想错了!他循着前世记忆,本道新生的工业资本早早晚晚会染指权力、寻租权力,如今发现好似想错了!
那些能办得了工场的士绅,家中无不与朝官沾亲带故,就好比眼前的顾万中,此番造访过后,明日下晌便要去拜访当朝首辅。这……工业资本倒逼朝政之事,只怕就近在眼前啊!
送走了顾万中,李惟俭暗自思量,下定心思将步子再迈的大一些……比如将化工产业,连带自己所知的化工知识尽数倾吐出来。
却说李惟俭待客之时,宝琴遵着李惟俭吩咐,自会芳园过东角门便进了大观园。宝琴先行到了怡红院寻湘云说过半晌话,临了才道:“云姐姐不知,四哥哥这几日染了风寒,任凭厨房翻着花样的做也难以下咽。方才众姊妹缠磨了好半晌,四哥哥方才吐口,说是想吃一些寻常江南小炒。”
湘云犯了难,蹙眉道:“这可如何是好?是了,我二叔如今便在江南,不若我求了二叔雇请个江南厨子来?”
宝琴还没说话,翠缕便笑道:“大姑娘莫要说笑,这天寒地冻的,一来一回说不得就要两月光景,哪里还来得及?”
湘云扶额笑道:“是我想差了。不过俭四哥家产千万,也不是个差钱的,不若砸了银钱从别处酒楼里请个厨子来就是了。”
宝琴笑道:“哪里用得着兴师动众的?我听闻园子里有位姑娘就有一手好厨艺,寻思着不若请了她来,也不用多加劳动,只消指点一下厨子就好。”
湘云不觉有异,颔首道:“是了,险些忘了邢姑娘,她倒是果真一手好厨艺。上回往林妹妹处去,蹭了几筷子鱼锅,真真儿是鲜香无比。”顿了顿,又道:“琴妹妹不知,因着邢姑娘,大太太与姨太太方才闹过一场。”
当下将那事儿说了,随即道:“可怜邢姑娘那般品性,偏偏摊上如此家人。我有心去帮衬,却也不好直接送银子。若请了邢姑娘去帮衬也算两厢便宜,琴妹妹可要让俭四哥多给些雇请银钱。”
宝琴顿时笑道:“云姐姐都这般说了,料四哥哥也没旁的话。既如此,还请云姐姐帮着做个中人去劝说劝说,我与邢姐姐不过见了几次,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呢。”
湘云顿时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你随我来就是了。”
当下二人径直往缀锦楼而来。此时因着贾赦丧期,二姑娘迎春还在东院守灵,夜里也多半在东院休息,因是这缀锦楼便只余下邢岫烟一个姑娘。
宝琴与湘云到得缀锦楼,邢岫烟听良儿回话,赶忙下楼来迎。众人进得内中略略叙话,湘云才将来意说了出来。
邢岫烟心下感念,情知此番湘云是变着法子来贴补自己,可她心下又怕贪占了人情来日不知如何报还。
一旁的宝琴不过敲敲边鼓,方才并未如何说话,眼见邢岫烟面有难色便笑道:“邢姐姐莫要多心,姐姐凭本事赚银子,外头说破大天去也指摘不得什么。”
一言说动邢岫烟,她别无所长,读书都是随着妙玉学的,唯独对自己那厨艺极为自信。这会子她已然拿了主意,却不好说死了,只道:“都这般说了,我再推却就不会做人了。只是此事我自己不好做主,须得问过父母才好拿主意。”
湘云便笑道:“你父母定会准许。”
果然,到得这日晚饭后,邢岫烟往东院去了一趟,寻了熏熏然的邢忠与其母说了此事,那醉醺醺的邢忠闻言一个激灵醒了酒!
霍然而起道:“果真?好事儿啊,好事儿!”
其妻也道:“天大的好事儿!”当下扯过邢岫烟道:“你与李伯爷有旧,说不得就能撞见呢。你自己个儿用些心思,别学着园子里的姑娘一般自命清高。咱们是什么家世?她们又是什么家世?
若李伯爷动了心思……不妨就应了。小老婆又如何?伯府的妾室,如今说出去比那五、六品小官儿的诰命还要有排面儿呢!”
邢忠也道:“岫烟要是落在伯府,也不用多,给咱们谋个伯府的差事就好。我可是听说了,那伯府的管事儿每月单是月例银子就足足四两,两份儿就是八两,天爷爷诶!一年存个上百两银子,这不什么都有了?”
邢岫烟在一旁听得脸面羞红,心下既腻烦,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蟠香寺下几回邂逅,邢岫烟对李惟俭记忆深刻。她又养在深闺,不曾见识过外间多少男子,因是难免会生出一些心思来。
心下想着李伯爷年轻有为,生得又好看,外边厢都说能为堪比财神,谁知私底下却又极贪嘴顽劣?与这般人物相伴,便是小老婆……好似也不厌嫌?
邢岫烟赶忙止住心思,连骂自己痴心妄想,须知那夏金桂生得与自己仿佛,家世还好了百倍,不也被李伯爷婉拒了吗?
此时忽听母亲蹙眉道:“当家的,此事要不要与太太说?”
“这个……”邢忠不知邢夫人心思,以为其与李惟俭彻底闹掰了,因是低声道:“我看还是莫要张扬了吧。”
其妻颔首连连:“对,能瞒一时就瞒一时吧,往后说不得太太就能转过弯来呢。”
此事就此定下,邢岫烟生怕父母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因是急忙告辞而去。回返缀锦楼路上,邢岫烟不由得心下思忖,也不知来日去了伯府,会不会撞见那位少年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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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晚间,王熙凤因着心事重重,便没了素日的爽利,只蹙着眉头闷声不吭、暗自思忖。待小丫鬟丰儿伺候着洗漱过,王熙凤这才吩咐道:“去将我那药酒取来。”
待丰儿取来药酒,凤姐儿独自饮了一盅,又笑道:“瞧你也累了一天,不若也饮几盅解解乏。”
丰儿受宠若惊,忙道:“我如何敢喝奶奶的药酒?这可是稀罕物!”说话间却盯着那药酒眼馋不已。
小丫头丰儿没旁的嗜好,独喜欢饮酒。
凤姐儿瞧在眼里就道:“平儿不在,我夜里也不用旁的服侍,你只管顾着大姐儿就好。亏得大姐儿如今六岁多了,比往常好带了许多,不然又折腾的人睡不好。”
丰儿颔首道:“奶奶说的是,先前大姐儿须得奶嬷嬷搂着才能入睡,如今到了时辰自己个儿就张罗着睡觉了。”
“这就是了,既然无事,我赏你的酒,你怕什么?”
丰儿禁不住酒香勾引,怯生生道:“那……那我就喝一盅?”
凤姐儿道:“一盅值当什么?这半瓶子都送你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改日我叫人再配一些就是了。”
“哎。”丰儿喜滋滋应下,又谢过王熙凤,待伺候了凤姐儿洗脚后这才捧着酒瓶往西屋去了。
此时大姐儿果然已经睡下,丰儿眼见无事,便与另一个小丫鬟推杯换盏,不片刻便将瓶中酒一饮而尽。
待上更时,药酒效力上来,两个小丫鬟果然睡死了过去,那细碎的鼾声隔着厅堂都能听见。
凤姐儿这会子忐忑不已,眼见时辰不早,便悄然落地穿戴齐整了。正待试探着出门儿,忽而便听得后院儿传来杂乱脚步声。
凤姐儿一怔,紧忙寻到后门贴窗观量。便见那一身孝衣的贾琏鬼鬼祟祟摸了进来,随着那尤氏一并进了屋里。
王熙凤看得银牙暗咬,原本还心下忐忑不已,这会子却怒气勃发。思忖道:你这般对我不住,合该你做了忘八!
当下悄然摸到西屋,眼见两个丫鬟与大姐儿睡得香甜,转身到得门前悄然落下门栓,随即轻手轻脚摸了出来。
自家门出来,那粉油大影壁东面便是西角门,过了西角门是李纨居所,其与三春素日教习所在的抱夏中间儿又有角门,过了之后是一处院落,前头便是大观园的茶房,一旁又有个通往园子里的小角门。
若不走这边,就得再过东面的一处角门,而后走大观园正门旁的聚锦门。此时大观园早已关门落锁,凤姐儿自然不好从那边儿走。
因是凤姐儿大大方方往前行去,过得那角门,迎面果然撞见来耍顽的婆子。婆子见了凤姐儿就是一惊,凤姐儿就道:“白日里探丫头来请教,我却忘了一桩要紧事,不用管我,我交代了事宜便回来。”
婆子不敢问话,唯唯应下便目送王熙凤往园子里而去。
却说王熙凤一路过沁芳亭,随即驻足四下观量,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往东面绕去。转眼绕到省亲别墅东面侧殿,眼见门上无锁,便知这会子那野牛已然来了。当即探手一推便轻轻将门扉推开,随即快步入内,反手又关门落栓。
身形贴在门扉上心下怦然不已,抬眼又见那模糊身形迈步而来,凤姐儿咬着下唇半晌没开口。
那漆黑身形就笑道:“凤儿,你来了。”
凤姐儿定在那里也不动作。
李惟俭挪步上前低声唤道:“凤儿~”
探手揽住其肩头,凤姐儿却扭身挣开,咬着下唇道:“只……只这一回了,往后再没有。”
她说的决然,李惟俭心下却哪里肯信?这等事儿,要么就没有,要么就有无数回。
李惟俭便哄道:“都依着你就好。”
凤姐儿叹息一声,面上再也挂不住。说到底还是那日她先勾引了李惟俭,却怪不得人家什么……
临近二更时,茶房里的婆子散过一场,赢了的喜笑颜开,输了的骂骂咧咧。
有婆子便道:“如今三姑娘管家,总要做做样子,我看还是照例巡视一番吧。”
另一婆子冷笑道:“三姑娘又如何?谁又能知晓咱们的辛苦?主子们好生安睡着,却要咱们顶风冒雪的巡视。我看做做样子就算,这夜里还会有贼人不成?”
先前的婆子就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三姑娘是个厉害的,你若不怕就只管在茶房里缩着,我却要去巡视一番了。”
那婆子也不答话,只管自顾自的吃着酒菜。
先前的婆子叹息一声,提了灯笼便往外头而来。按照规矩,自然是四下都得巡视了。可这婆子讨了个巧,潇湘馆、缀锦楼、秋爽斋这半边儿园子,自然须得仔细巡视了。待过了凸碧山庄,这东半边儿的园子,只消贴着省亲别墅走过,而后往怡红院去巡视就是了。
剩下那些庵堂、家庙,左右都有人在,也无需去巡视了。
这婆子转过半圈儿,自凸碧山庄下来沿省亲别墅而走,方才到得飞花楼近前,便隐隐听得女声如泣似诉。
婆子打了个寒颤,仔细倾听又没了动静。当下骂骂咧咧,以为是梨香院里的小戏子大半夜的又来吊嗓子吓唬人。
提着灯笼迈步又走,刚到侧殿,忽而便听得女声阴笑不已。婆子顿时吓得汗毛倒竖,当下哪里还敢查探?只叫了一声‘鬼啊’,闷头便往茶房奔行而去。
不料急切之下,婆子一个拌蒜竟摔了个狗啃屎!那婆子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连那灯笼也不要了,想起这人身上有三把火,更是连头也不敢回,跌跌撞撞朝着那茶房跑去。
却说侧殿里为之一静,婆子刚过沁芳亭,内中便蹿出两道身形来。凤姐儿提心吊胆四下观量一眼,赶忙催促道:“你,你快走!”
李惟俭自信身手,不说秦显家的守着东角门,由得他往来,单是那墙头,只凭他如今的身手就能攀越而过。因是回身抱了凤姐儿一下,低声道:“你可有法子?不行先随我去家里躲躲?”
凤姐儿急得跳脚,只道:“你莫管了,我自有法子。”
当下李惟俭不再停留,扭身疾走一阵便掩身于黑夜之中。凤姐儿绕省亲别墅而走,自凸碧山庄、蘅芜苑绕过,转瞬到得秋爽斋。抬眼观量,便见内中亮着灯火,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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