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陈宏谋极为紧张——陈宏谋本道来日自己个儿堪比张居正、王安石,因着半路杀出来个李惟俭,这变法变了个乱七八糟,士绅仇恨都落在他身上,好名声尽数归了李惟俭,这让陈宏谋情何以堪?
因是这些时日陈宏谋私下里又与党羽谋划了一桩新政——官绅一体纳粮。
李惟俭听罢顿时肃然拱手道:“陈首辅好大的气魄!佩服!”
史鼎却蹙眉道:“此事……只怕千难万难啊。”
李惟俭笑道:“准贼覆灭,朝廷携大胜余威,只消将京营拉去江南转悠一圈儿,定然无敢不从。”
史鼎却并不乐观,只蹙眉摇头道:“法是好法,只是首辅太过急切……只怕这天下要生乱子啊。”
不提这二人书房叙话,却说黛玉随着管事儿媳妇进得内宅,先行去正房里看过了忠靖侯夫人。
那忠靖侯夫人果然染了风寒,这会子瞧着却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二人说过半晌后,忠靖侯夫人便笑道:“你素来身子弱,可莫要过了病气。湘云这会子就在园子里呢,你去寻她说说话儿吧。”
黛玉应下,起身随着丫鬟往侧园而来。行不多远,遥遥便见一抹红影靠坐一处亭子里,手中柳枝胡乱抽打,正瘪着嘴百无聊赖。
黛玉到得近前,湘云瞥见身形,顿时招呼道:“林妹……姐姐。”
“云妹妹。”转过小径入得亭子里,黛玉观量一眼,见湘云虽瘪着嘴,眸中却满是笑意。她便落座湘云身旁,笑着说道:“还道要先行哄过你一场才好说话儿呢。”
湘云哼声道:“气也气过了,先前又下过了小聘,我又能如何?”顿了顿,忽而笑道:“后来三婶子与我说过一席话,说若非林姐姐身子骨弱,只怕这中间还没我什么事儿呢。这般一想,倒是我抢了林姐姐一半姻缘,岂非占了林姐姐的便宜?”
黛玉顿时错愕不已,湘云顿时憋不住笑将起来,随即又扯了黛玉的手娇憨道:“林妹妹,侯府里好生无趣,你与我说说园子里的姊妹近来可好?姑祖母可曾想我了?也不知何时接我过去小住几日。”
黛玉没好气的探手点了下湘云的眉心,说道:“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荣府出了那档子事儿,你道表舅、表舅母还能让伱再去?”
湘云便苦闷着抱怨道:“谁承想太太竟这般阴毒,险些害了人性命。”
黛玉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因着王夫人,她寄居荣府只觉头顶乌云催城,心下憋闷无比。待过了门进了伯府,顿觉漫天乌云散去,此后的每一日虽忙碌无比,连翻看书册的时候都少了,可依旧心下熨帖无比。再者,还有意中人朝夕相伴……不觉黛玉嘴角便勾勒出一抹笑意来。
湘云抬眼瞥见,顿时问道:“你笑什么?”
黛玉只是摇头。
湘云不依,过来呵痒道:“快说,定是有好事儿瞒着我。”
黛玉顿时咯咯咯笑着起身闪避,与湘云在一处,她倒是放下了当家主母的架子,轻快的朝亭外跑去:“偏不说,若想知道,待你过了门自然就知道了。”
“那岂不是还要几年?不行!”
湘云故作咬牙切齿,起身便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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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这日下晌凤姐儿小憩过后,又往荣庆堂来陪着贾母说话儿。
说笑过一阵,探春忽而说道:“凤姐姐,你如今住的那处小院儿,待孩儿降生了只怕未必够用呢。”
凤姐儿院儿不过一进,后头的空房又腾出来让尤氏住了进去。凤姐儿身边儿四个丫鬟,巧姐儿又有两个丫鬟,再加上妾室平儿与两个丫鬟,可不就满满当当,连厢房、二房都住满了?
贾母便笑道:“就盼着这回是个哥儿,如此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你那小院儿的确住不开,也不好去东院——”
东跨院如今邢夫人还在,这婆媳二人素来不对付,让凤姐儿住过去那是怄气去了。
探春与凤姐儿对视一眼,这姑嫂之间早有计议,探春便道:“老祖宗,后头园子里的怡红院还空置着,若湘云来了,那潇湘馆也能住人,我看不如让凤姐姐先行住进怡红院?”
凤姐儿赶忙推脱道:“我又不是姑娘家,可不好往园子里去……薛姨妈如今迁走,那东北上小院儿空置着,我看我不如先搬过去?”
贾母便嗔道:“又浑说,贵妃可不曾说过只准姑娘家住进园子。我看就怡红院,这两日就搬过去。”
凤姐儿顿时心下舒爽。那东北上小院儿显然比不得怡红院,且住进园子里,说不得还能与那野牛往来一番呢。
此事就此定下,自有探春张罗着办理,不过一下晌便将各色物件儿搬去了怡红院。
那怡红院虽只一进,却是正房五间,耳房两间,另有厢房六间。当日凤姐儿住进去,十几个丫鬟、婆子安置后也有富余,且怡红院比先前的小院儿新了许多,因是上下都极为高兴。
凤姐儿心下惦念着李惟俭,因着住进园子里而窃喜,那贾琏却因着凤姐儿搬走更为窃喜!
尤氏本在后头的空房,凤姐儿这一走,尤氏顺势便住了进去。此处毗邻大观园正门,西面连着荣庆堂后的大花厅,东面的角门本来连同王夫人院儿,如今王夫人囚困其中,那东角门等闲不得开一回,如此岂非夜里可以时常往来了?
晚点时贾琏便悄然寻了尤氏身边的丫鬟,旋即去得怡红院,心不在焉的陪了王熙凤半晌。因着国丧、家孝俱在,入了夜贾琏便往前头书房而来。而后瞥见四下无人,转头便进了尤氏小院儿里。
那尤氏身边儿的丫鬟尽数都被尤氏笼络了,情知宁府再无重振之能,她们主仆若想好生在荣府待下去,须得小意笼络了这位琏二爷。
贾琏随着丫鬟进得内中,尤氏紧忙起身来迎,贾琏抬眼扫量一眼,便见内中桌案上竟预备了酒菜。
又见尤氏眉目含情,贾琏禁不住抬手挑了尤氏下颌:“嫂子可想我了?”
尤氏避过头去,嗔道:“没正行,也不怕你家中母老虎瞧见了。”
贾琏哈哈一笑,施施然落座道:“她如今只想着腹中孩儿,哪里还会管我?”
当下尤氏凑过来落座,仔细伺候着贾琏吃用,待用过几盅酒,耐着性子很是被贾琏轻薄了一番,尤氏便道:“上回与你说的,二爷考量的如何了?”
贾琏笑着推诿道:“家孝、国丧,这事儿往后再议吧。”
尤氏顿时嗔恼道:“我也就罢了,往后再没了指望。可我那两个妹妹还有指望!我们姊妹没脸没皮的与你厮混了,你总要给个说道!”
说话间扭过身形,再也不看贾琏。
贾琏放下酒盅,凑过来揽了尤氏肩膀道:“我又没回绝,只是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惹了那母老虎倒好,如今家中我做主,她闹腾一阵也就是了。若此事被外人得知,我这爵位可就——”
尤氏红了眼圈儿道:“我妹妹如今年岁也到了,再拖延二年都多大年岁了?”
贾琏蹙眉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尤氏便道:“为今之计,也不用你接进门来。我问过二姐儿心意,说在外头赁一处小院儿,打发几窝子下人照看着,宁可做了外室。若来日你有良心,那便接进来给个名分;若没良心……”
贾琏赶忙扯了尤氏的手贴在自己个儿胸口:“天地良心,我什么心意你还不知?”
尤氏这才转嗔为喜道:“那你是应承了?”
贾琏略略盘算,赁一处小院儿,每岁百十两银子罢了,每月再给尤二姐五两银子,算算一年不过二百两。区区二百两,他琏二爷少吃几顿花酒就有了。因是笑着颔首道:“应了,你都这般说了,我如何不应?”
又哄劝了一会子,尤氏这才羞答答过来伺候贾琏吃酒。待到酒意上头,贾琏瞧着一身素净的尤氏愈发意动,当即扯了尤氏胡天胡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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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
薛蟠身子渐好,这日清早张罗着与夏金桂一道儿往薛姨妈处请安。夏金桂便推说昨儿夜里累着了,又嗔说薛蟠不知怜香惜玉。薛蟠顿时神气起来,命夏金桂在屋里歇息,自己个儿往后头去看薛姨妈。
待薛蟠一走,夏金桂顿时变了脸色。那薛蟠从歹人手中跳崖逃脱,明面上只伤了腿脚,实则连那话儿也伤了。
起先几日因着伤情,二人并未如何。待薛蟠渐好,夏金桂夜里痴缠起来,那薛蟠起先一如往日如狼似虎,谁料十八般本事用过,提枪上马只三两下便草草完结。
夏金桂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因是不禁愈发鄙夷薛蟠。昨儿薛蟠不知从何处寻了虎狼之药,好歹折腾了一盏茶光景,夏金桂方才来了兴致,他又草草完结。
夏金桂念着与婆婆、小姑子斗法,心知离不开薛蟠,这才耐着性子哄了薛蟠一早。此时人一走,夏金桂顿时骂道:“先前只是不中看,如今竟不中用了!”
嘴里骂着,心里不禁想起薛蝌来。先前那回夏金桂下了迷药,虽说不曾真个儿与薛蝌有什么,却也好生亲近了一番。想着薛蝌面容俊俏,不比那位李伯爷逊色几分,又想着那擎天一柱……夏金桂顿时痴迷起来。
过得半晌,丫鬟宝蟾入内又递小话儿道:“奶奶,姑娘又催着大爷往碧莲那小蹄子房里去了。”
夏金桂顿时蹙眉不已。当下气哼哼穿了衣裳去寻宝钗,可巧方才出门便撞见了宝钗领着莺儿出门。
夏金桂憋着怒气道:“姑娘倒是好手段,大爷方才转好,姑娘就催着大爷往碧莲房里去。”
宝钗娴静笑道:“哥哥在嫂子房中许多时日,奈何一直不见有动静。我薛家人丁单薄,大房就只哥哥一根独苗儿。嫂子既不得子嗣,总要让哥哥往旁的房里去取,说不得就有了孩儿呢。”
“你——”
夏金桂气了个仰倒。她先前险些打死碧莲,若真让碧莲有了孩儿,来日这家中只怕就没法儿待了。
宝钗却笑道:“嫂子若没旁的事儿,小妹便先走一步。”
说罢领着莺儿款款而去。夏金桂气得咬牙切齿半晌,愤愤然领着宝蟾回返屋里。
枯坐了好半晌,按下心火,夏金桂思量起来。如今这薛蟠不能成事,天知道自己个儿什么时候能有孩儿。又念及薛蝌,夏金桂便心生借种之意。奈何那薛蝌自打那一回之后便避而不见,此事真个儿是千难万难。
除此之外,碧莲那小蹄子却是再也留不得了。思忖半晌,忽而见宝蟾也有三分姿色,夏金桂便动了心思。
暗忖那薛蟠是个喜新厌旧的粗鲁性儿,若有了宝蟾,哪里还会理会那碧莲?
因是当下便扯了宝蟾耳语了一番。宝蟾是家生子,前头害碧莲,就是因着心下惦念着做姨娘。这会子得了夏金桂准许,略略扭捏了会子便千肯万肯的应下了。
这日过得辰时,薛蟠自薛姨妈房内归来。因着口渴,又命宝蟾奉茶来。
此人本就是个得陇望蜀的性儿,宝蟾得了准许,又做出烟视媚行之态,自是勾搭得薛蟠魂儿都飞了。
薛蟠接碗时,故意捏她的手。
宝蟾又假装躲闪,连忙缩手。
两下失误,豁啷一声,茶碗落地,泼了一身一地的茶。
薛蟠不好意思,佯说宝蟾不好生拿着。
宝蟾便道:“姑爷不好生接。”
一旁的夏金桂看在眼里,因是冷笑道:“两个人的腔调儿都够使了。别当谁是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