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赶忙将丫鬟、婆子打发了出去,内中只余下尤家母女三人,这才低声道:“二姐儿进了门,自是惹了那母老虎不痛快,私底下没少磋磨二姐儿。那时二姐儿生了病,寻了太医问诊,结果一副药下去当晚二姐儿就叫肚子疼。等寻了旁的太医来,腹中的孩儿已经掉了去。”
唏嘘一声,又道:“我去瞧了眼,也没说上几句话,谁知夜里就没了……”
三姐儿恼道:“二姐儿方才滑了胎,身边儿就没个人看着吗?”
尤氏道:“二姐儿哪儿是那母老虎的对手?进来不过月余,身边儿的丫鬟便被其寻了由头都打发了,只派了个善姐儿照看着。那善姐儿又惯会偷奸耍滑,夜里跑去耍顽,等一早儿回来时才发现二姐儿已然没了。”
三姐儿怒道:“这仇须得算在王熙凤头上!她在何处?我这就去寻她!”
尤氏道:“家中出了事儿,她这会子在外头庄子上住着呢。”
眼见尤氏面上为难,三姐儿气恼道:“二姐就这般没了,大姐怎地不寻思为二姐报仇雪恨?”
尤氏有口难言。她本是宁府的奶奶,宁府没了,如今寄居在荣府,凡事自然要瞧人眼色。先前谋算的好好的,二姐儿只消逆来顺受的忍着,迟早有一日会有转机。谁料那凤姐儿竟这般辣手!
此时尤老娘好似方才缓过神来,哭嚎道:“我的二姐儿啊!”
尤老娘推己及人,一心想将女儿都嫁入富贵人家,总好过在寻常百姓家里吃苦。谁料竟会害了二女儿!
一时间尤老娘悲从心来,哭得悲痛欲绝。尤三姐儿也顾不得与尤氏吵嚷,赶忙过来劝慰尤老娘。不过她那性子,劝过几句便没了耐心,恼道:“哭哭哭,哭又何用?妈妈若真想为二姐报仇,咱们明儿就去衙门递状子去!”
尤老娘哭道:“贾家这般奢遮,哪儿是咱们一干妇孺惹得起的?”
三姐儿来了狠劲儿,咬牙道:“怕什么?老话儿说的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妈妈既没那骨气,那二姐儿的仇就由我来复。我便是死了,也要溅贾家一身血!”
尤氏张口语言,却不知如何说起。他与贾琏私底下过从甚密,前两日方才厮混过,不想转头儿贾琏就得了脏病。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尤氏念及此事,哪里还肯理会二姐儿之死?
过得好半晌,尤老娘哭累了,便只剩下发怔。尤三姐此时看向尤氏,问道:“大姐,给二姐儿报仇雪恨之事伱怎么说?”
“我——”
等了半晌,尤三姐冷笑道:“我知道了,大姐舍不得荣国府的富贵。既如此,往后咱们这亲戚还是断了吧!妈妈,咱们走,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当下尤三姐扶着尤老娘离去,尤氏送了一遭,回得房里又觉下头奇痒难耐,偏她还不敢张扬。胡乱抓了几把,尤氏愁眉不展,实在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当下又点了个小丫鬟道:“你去瞧瞧,二爷如今可还在书房里?”
那丫鬟便道:“一准儿在的,自打二爷得……额,就一直关在书房里。许是闷着了,这几日气性愈发的大,兴儿、隆儿都挨了大嘴巴呢。”
尤氏点点头,转头写了张纸笺,便打发那小丫鬟往贾琏书房送。少一时,小丫鬟将纸笺送到,贾琏当面展开看过就算,只说:“知道了。”
他本就是没担当的性子,素来视女子为玩物,刻下自己个儿都顾不得呢,哪里还管得了尤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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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瓜子胡同儿。
邢岫烟在厢房里拾掇着自己的物件儿,那窗子敞开着,外间的说话声便飘将进来。
“胡奶奶,这房子可跟先前说的不一样。当家的可是瞧过了,眼下还好,到了雨季一准儿漏雨。这修葺的银钱算谁的?就算我们出,这赁钱是不是合该减免一些?再说你这儿连自来水都没有,还得往巷口去接水,早知如此我就不租了。”
陌生的沙哑女声道:“呵,这位奶奶,您若是想要住好宅子,那便要出好宅子的银钱。我这小院儿每月才几个钱?内城如今家家都通了自来水,那可是好着呢,您怎么不在内城赁房子?”
“你——”
叽叽喳喳,听得人生厌。篆儿将衣裳叠放齐整了,瘪着嘴与邢岫烟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搬回去啊?”
邢岫烟回过神来,笑道:“搬回哪儿?荣国府本就不是咱们的家啊。”
篆儿气恼道:“既如此,老爷为何非要与大太太闹?留在荣国府多好,吃得好,每月还有月例银子呢。”
她在荣国府算是二等丫鬟,每月有一吊钱,如今铜价渐涨,便改成了每月一块银元。
顿了顿,篆儿又腹诽道:“如今搬出来吃的都是青菜豆腐,奶奶早上还与我说,说是往后月例就三百钱……打发叫花子一样!”
邢岫烟瞪了其一眼道:“你那月例我给你,往后少说那些有的没的。”
篆儿有心问问何时进伯府,可见邢岫烟冷了脸儿,顿时憋闷了回去。
少一时,外间忽而有人叫门。
“家中可有人在?”
“来人了!”篆儿赶忙去迎,待开了门,却见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
来者自称姓郑,此番来寻邢忠。
篆儿便道:“老爷不在,主母倒是在。”
当下叫嚷一声,喊了邢忠妻过来。篆儿传了话儿也不走,躲在一旁竖起贼耳朵来偷听。
便见那人拱手道:“这位太太,我家太太打发在下来给太太说一声,我家大公子染了病,实在不好再娶邢姑娘。”
邢忠妻怔了怔,赶忙道:“不是……怎么说不娶就不娶了?我家都没嫌郑家的公子有病,怎么反倒你们家先悔了婚?”
那管事儿的冷着脸道:“在下就是传个话儿,这位太太若有异议,不妨来保宁侯府寻我家太太说话儿。”
那高门大户的门槛,哪儿是邢忠妻这等妇人随意踏足的?因是她面上便有些讪讪,又有些不甘,转而又道:“那借据——”
管事儿的道:“昨日李伯爷登门,已然将那借据赎了去,往后你家与我保宁侯府再无瓜葛,告辞。”
“诶?诶?莫走,把话说清楚啊——”
邢忠妻还糊涂着呢,追着那管事儿的问东问西。一旁偷听的篆儿却等不得了,欢天喜地往厢房里跑。
进得内中便道:“姐姐,姐姐!李伯爷果然出手了!”
邢岫烟方才听了只言片语的,心下正忐忑着,待篆儿转述了,顿时心下安定下来——他果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个儿落入虎口。只是爹爹那一关……不怕其不应承,就怕往后糟心事太多。
过得半晌,邢忠妻也喜滋滋快步寻将过来,还在院儿中遥遥便嚷道:“我的儿,李伯爷将借据赎了,他果然瞧中了你,说不得过些时日就要接你过门呢。”
邢岫烟心下虽欢喜,却板着脸计较道:“妈妈莫要嚷,让左邻四舍听了去……不太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