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重新落座,思量道:“近来瞧二爷的心思,想是后悔了。说不得不日便要请二奶奶再回来呢。”
“回去?”凤姐儿冷笑道:“我与他早没了情分,回去做什么?”
平儿道:“总要瞧在巧姐儿与二姐儿的份儿上。”
凤姐儿心下一疼,却执拗道:“情分早就没了,他如今不过是念着我先前的好儿。倘若我真个儿回去了,说不得过几日又厌嫌了。还是这般好,巧姐儿、二姐儿有你照应着,我也能放心。我在外头多攒些银钱,留待给她们两个做嫁妆。
待来日看着她们出嫁,我也算了却了心事。”
平儿眼见凤姐儿低声道来,并不如何气恼,便知凤姐儿拿定了心思,因是只叹息一声不再劝慰。
过了会子,凤姐儿又道:“过几日清明,我方才求了林妹妹,总要去老太太坟前磕几个头。”
平儿讶然道:“到时彼此撞见该当如何?”
凤姐儿伤感道:“还能如何?只等着他们走了,我再去磕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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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得清明。
这日一早阴晦不定,雾气蒙蒙,下了一会子细雨又止住了,莫说是贾家,便是伯府上下诸人都有郁结之感。
李惟俭轻车简从,只带了黛玉、邢岫烟,后头还藏着个王熙凤。另一边厢,贾家各宗子弟置办了香烛祭物、金钱冥纸,众奴仆抬了祭品食盒,风尘仆仆、浩浩荡荡往贾家祖坟而去。
只见那郊原野旷男女拥集,车马喧阗,仕女游人踏青不断。几处新烟纸钱飞,春草青青、古墓垒垒,贾政、贾琏率众人牵衣跪拜、酹者、哭者不绝于耳。林之孝、来旺儿提锄除草添土,贾琏以纸钱置坟头,哭声大作。
宝玉哭得死去活来,一则思念亡母,二则没了王夫人看顾,贾政动则打骂,不过数月,宝玉便因着功课挨了几通好打。
宝玉实在怕了,又有宝钗在一旁劝慰,到底耐着性子读了四书五经。这心中苦涩,难以向外人说道。
祭罢,贾家众人张罗回返。那贾琏不敢与李惟俭打交道,贾政便过来问询。李惟俭蹙眉道:“林妹妹想多陪老太太说说话儿,世叔不妨先走。左近便有别院,夜里我们在别院留宿,倒是不用叨扰世叔了。”
贾政应下,旋即领着贾家众人往铁槛寺而去。
待人走远了,李惟俭扶了黛玉起身,后头王熙凤自马车中下来,走几步便哭成了泪人儿。到得坟前扑倒在地,哭嚎不已,一时说对不住贾母,不曾看顾好贾家,一时又控诉那贾琏薄情寡义。
烧了一刀纸,上了三炷香,又磕过几个头,方才有丫鬟上前劝慰。眼见天色不早,黛玉拾掇心绪上前劝说道:“外祖母知凤姐姐孝顺,若泉下有知必定欣慰。凤姐姐快起身吧,可不好哭坏了身子骨。”
凤姐儿止了眼泪,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马车,伯府一行启程往附近的海淀别院而去。
这边厢暂且不提,却说贾家众人,不过一个时辰,赶在天黑前到了铁槛寺。因知晓贾家祭祖,这日一应青皮喇咕俱都跑去了馒头庵躲避。贾政、贾琏进得铁槛寺里,眼见四下有破败之意,当下叫来看守族老来问询。
那族老便道:“芹大爷、蔷二爷、环三爷素日呼朋唤友来此聚饮,小老儿也不好阻拦——”
贾政大怒:“荒唐!祭祀祖先之地,岂容得下蝇营狗苟?”当下便要叫过几人发落,偏四下找寻了一圈儿也不见人影。
贾政只得按下怒气,吩咐贾琏将一行人等安置了。今时不比往日,正经的主子不过是贾政、贾琏、三姑娘探春、四姑娘迎春与邢夫人几个,安置起来倒是简单。一时间贾琏吩咐林之孝四下忙碌,往各处送去饭食、清水。
却说宝玉恹恹随着麝月进得一处小院儿里,心下满是哀思。麝月劝过几回,也不见宝玉心绪好转,便一门心思伺候着宝玉擦洗。
待用过晚饭,宝玉因哀思过度,便早早睡下。
谁知夜里忽而听得有人喊道:“走水啦!”
宝玉惊醒,隔着窗棂便见外头火光冲天。宝玉披了衣裳要去观量,麝月紧忙拦下道:“外头走了水,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宝二爷可不好胡乱走动。”
话音方才落下,忽而听得拍门声。
麝月问道:“谁?”
就听外头说道:“宝二哥可在?快穿了衣裳出来,走水了,那火势说不得就要席卷过来!”
宝玉闻言大骇,赶忙便要出门。麝月却是个心细的,蹙眉问道:“环三爷?三爷不是早回京师了吗,怎么这会子又来叫门?”
门外贾环胡诌道:“回的迟了,城门落锁,只得又折返回来。莫要耽搁了,再不走就迟了!”
宝玉又要动身,麝月扯住其,借着火光见外头人头攒动,又问道:“外头单是环三爷一个?”
贾环不耐烦道:“带了两个下人,啧,到底走不走?”
麝月道:“那火势在东南,料想一时半会烧不过来,我看还是再等一会子吧。”
话音落下,外头便有公鸭嗓不耐烦道:“恁地啰嗦,踹开房门掳了去便是!”
当下便听得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一时间涌进来四条持刀的汉子。不容主仆二人分说,上前就将二人打晕了过去。随即寻了麻绳五花大绑起来。
贾环恨极了宝玉,寻了个凳子举起来便要砸,不料却被一条汉子拦下:“且慢!那些金银才值几个?待咱们兄弟掳了肉票,从那荣国府诈上几千两,随后再由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