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相信你说的这些鬼话吗?”
透过如牢房一般的窗口,左荣和安塔利注视着那个远去的身影,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个犹如牢房的地方,困住的可不只是犯人,有时候知道太多东西,反倒会给自己添上无数的枷锁,哪怕上面的人再信任你,你也会恐惧秘密的流失而选择自我囚禁。
这是一个死结,左荣早就知道,但他毫不在意,对他来说,为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这不是什么空洞的誓言,而是终身为之践行的信念。
“你怎么就清楚我说的是鬼话呢?不过至少把你给说动了,不是吗?”
神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的语气带着永恒不变的温柔,哪怕被人质疑,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反问一句,而不是针锋相对的驳斥,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让他恼怒的东西,所以他回报了这个世界所有的温柔。
“我相信有什么用?他相信才......话说你确定那是他的父亲吗?别到时候弄巧成拙,毕竟人家修的是因果......”
左荣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温柔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
中年男人并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而是再次反问。
“是真是假还重要吗?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不幸都需要得到救赎,我给了他救赎,其余的还重要吗?况且......
只要他相信国家这个暴力机器无所不能,那么他抱着的就是他的父亲,如果他对这个国家彻底失望,那么就算真的也是假的。”
“信任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可实际上跟信誉也有很大的关系,我和他虽然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至少在我这里。”
安塔利用右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心脏,慎重的对左荣说了一句。“他是满分。”
“我见过无数好的孩子,经历过比他还不及一半的事情,却是变成了一个恶魔,承受能力之脆弱就像是一张纸,对自己的认知就像是一个没有大脑的婴儿。
只会选择报复社会,只会用破坏欲去满足自己心里的空虚感。”
“和他们比起来,这个皮皮小朋友可爱的多,至少他不曾被那种力量所掌控,沦落为力量的傀儡。
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通过他,把佛道文明彻底融入我们的文明,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左荣听到他说这句话,不自觉的笑了笑,很是牵强。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能说出这么多的话。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个孩子会如你所愿吧?在他离开的时候,可是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你确定你能把他拉到正道上吗?”
安塔利闻言,愣了一下后,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薄仇者必定寡恩,这句话反之亦然,一个重视恩情的人,一定很记仇,不管他是以什么样的理由笃使他找到他的父亲,在找到衡量好坏的心中标杆的时候,他一定会选择报仇,至于报仇的方式......”
“虽然他最后没有答应我,但我觉得那不是迟疑,而是慎重和考虑,这种人不会轻易的答应别人的承诺。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承诺直接连接到他的内心,又或者说修的因果禅的关系,一旦答应下来就是滔天的因果,所以他要慎重的考虑。”
“可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答应,你要知道人这种东西很奇怪。
一个选择题只要你做出答案,一个事情只要你处理完毕,那你就很容易把它置于脑后,甚至过了一段时间会完全忘记,直到你需要或者你再次遇到的时候,这个选择或者这个答案才会重新发生。
可到那个时候,你将会面临的是新的前置条件。”
“我之所以不让他做出选择,就是要让它一直存在,让这个问题让这个选择一直贯彻着他的人生。
只要他一天没见到我,一天没给我确切的答复,他就会不断的扪心自问,不断的思考着正义和邪恶。”
左荣知道这家伙对人性研究很透彻,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耍了这么多心眼,只见他睁大了双眼,把安塔利隐藏的话语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就确定了你要埋下一个种子,然后这个种子会随着你的意愿向好的方向发展,并且所有的答案都不是关键,你只是想要提出问题?”
安塔利笑了笑,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你猜的没错,所有的答案都不是关键,因为在问题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你怎么确定?”
“人和人不一样,他是个好孩子......这是一个闭环,你好好思考一下。”
安塔利目光里面藏着很多东西,有着最美好的定义,有着对美好的怀念。
左荣不再说话,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按下了暂停,今天所有的事情都会化作一份份档案,然后递交到负责的人手里,毕竟这里是个牢笼,从这里出来的资料,无论是不是审讯资料,都值得记载。
他也不在意安塔利能听见录音笔的开关声音,径直的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下那个高大的身影,透过窗口浸染过来的光线可以明显看到他头上的白发。
看似年轻,实际上每天琢磨着人心早就心力交瘁,恐怕就连死亡的日期,也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