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第二天景王妃从外面请来了几名郎中,折腾了一个上午。用了艾灸,甚至还扎了针。赵盏都忍了,自然是治不好。午饭时候,赵盏特地吩咐人准备了酒。他与赵晗在院子吃饭,给倒满了两杯酒。赵晗捧着饭碗,啐道:“哥哥,你又想灌醉我?我不会上当的。”赵盏说:“我心情不好,想喝点酒。你少陪点总可以吧。”赵晗说:“不,我现在一滴酒都不沾。”赵盏说:“不让你沾一滴酒,要沾就沾一杯酒。”赵晗说:“灌醉了我,你就可以趁机跑出去了是不是?”赵盏说:“上次我不是自己要跑啊,是被他们抓进去的。再说,你平素看着像是个侠女,酒量却这么差。将来真的出去带兵打仗或是行走江湖,不能饮酒,惹人耻笑。”赵晗将嘴里的米饭咽下。“哼,你别想激我。就算要学着喝酒,也是以后的事。”赵盏将酒杯推到她面前。“你量力而行,少喝一点,感觉要醉了,马上就停,我一定不再劝,如何?”赵晗略微想想。“那好吧,我说不喝就不喝了,你不能再劝我。”赵盏点点头,与她酒杯相碰,大口喝了。赵晗握住酒杯,抿了一小口。赵盏什么都不说,给自己倒满。喝了第二杯,赵晗还是抿了一口。到了第三杯,赵晗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你喝一杯,我喝半杯,好不好?”赵盏说:“当然好了。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喝酒,不能一个人喝。一个人是喝闷酒,越喝越难受。你陪着我喝,就是给我面子了。”赵晗饮了半杯酒,脸上就泛了红。赵盏心说:“你是一点儿酒量都没有,要灌醉了你,真是太容易了。”随后,他连着喝了几杯,赵晗每杯都随半杯,已经开始醉了。她对赵盏说:“哥哥,我不喝了,再喝就醉了。”赵盏说:“好,不喝了。”两人都不再喝,吃了午饭。
下午,景王带来两名道士,在院子设坛。围着赵盏又是念咒,又是贴符,动不动还点一把火。有一把火还差点烧了赵盏的眉毛。他的火气实在是压不住了,将身上的符都撕了下去,大骂道:“都少跟我整这些神神叨叨的,我要是有病,一个个先咬死你们!”景王说:“你以为你没有病吗?正常人谁会想着自杀?”“我要是有病,像是上午找来郎中也算靠谱。找些江湖骗子,能治得了病?”“要是郎中治得好你,我又何必请栖霞寺的大师和冲天观的道长来治你?”赵盏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们挑衅我也该有个限度。”那道长说:“看样子小王爷并非是招了什么邪祟。请恕贫道无能为力。”景王说:“道长,小儿口无遮拦,望请恕罪。”道长说:“王爷,并非贫道气恼,实在是道行浅薄,治不了小王爷。”景王说:“既如此,道长慢走,本王自有礼物奉上。”道长说:“贫道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若是王爷赏赐,不妨就送到冲天观吧。”景王说:“本王记住了。”道长回头看看赵盏。“不知贫道能否为小王爷算上一卦。或许将来能避灾躲难,化险为夷。”不等赵盏的回答,景王先说:“甚好,还请道长为小儿算一算。”他将赵盏的生辰八字写下,递给了道长。赵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正这个生辰八字不是自己的生辰八字。我的生辰八字可在一千年以后呢。那道长看了生辰八字,掐算了片刻。对景王说:“恕贫道直言,小王爷的寿岁只有二十年。”景王说:“小儿之前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活过来之后,就不一样了。”赵盏说:“我死了岂止一次,唉,我跟个猴子一般见识干什么?我都烦死猴子了,以后见到都要躲得远远的。”景王对道长说:“道长,您看看,他说的话没头没尾,谁人能听得明白?”赵盏说:“二十年寿岁?笑死了,你们瞎扯淡吧,我可耗不起。”他转身回了屋,用力关上了房门。景王说:“他之前还对我毕恭毕敬,现在连我都管不了。不过比从前更有见地,倒是让我稍感欣慰。”道长盯着桌上写着的生辰:“奇怪,奇怪。小王爷的命数,贫道从未见过。”景王忙问端的。道长皱眉,过了半晌才说:“小王爷的寿岁只有二十年,却又显出真龙天命。”景王惊问:“真龙天命?”道长说:“王爷身在帝王之家,该明白真龙天命是什么意思。只是小王爷生辰...一好一坏,一高一低。因有短命之相,福禄本是连寻常百姓都比不了。又有真龙天命,既是天命之人,自然不该是短命之相。这就前后矛盾,难以解释了。”景王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经历过大风大浪,可今日说起他的儿子有天命,仍是万分激动。他略微颤抖的说:“不瞒道长,小儿早年就曾得栖霞寺高僧观过相,高僧也说,小儿是大宋的希望,能挽狂澜于既倒。今日听道长的话,似乎已成定数。只是,兹事体大。纵然当今皇帝是本王亲哥哥,这样的话,仍是万般凶险,还望道长不要再说。”道长说:“王爷放心,贫道方外之人,不会多言。”他是方外之人,随着而来的小道士可不是方外之人。这样的话,早晚会传出去,当然是后话了。对于景王来讲,自从赵盏起死回生,似是补偿曾经的亏欠,他对赵盏的疼爱与日俱增。如今大宋天下,丢了半壁江山,更有强敌环伺,那个天命之人必将为此劳心劳神,鞠躬尽瘁。作为父亲,他实在不知道希望还是不希望,这个儿子成为天命之人。
当晚,依然是赵晗陪伴赵盏吃饭,酒必不可少。赵晗捧着饭碗。“哥哥,中午喝的酒我还醉着。晚上不能再喝了。”赵盏说:“这么长时间,早该不醉了,只是你心里还觉得醉。这两天把我折腾的够呛,不喝酒消愁,我早就爆发出来了。和中午一样,你陪我喝,喝多少你自己决定。”赵晗说:“哥哥,父王母妃都是为你好,你别跟他们生气。”“我不跟他们生气,我跟我自己生气。所以才借酒消愁。”他拿下赵晗的饭碗,将酒杯放在她手里。赵晗说:“你这人啊。应该找个男子来照看你,还能陪你喝酒。”赵盏说:“谁说不是呢?省去了很多不便。”赵晗说:“我跟你说句玩笑,你还当真呢。别人照看你,我怎能放心?要是有男子来照看你,我岂不是不方便了?”赵盏与她杯子相碰,他俩喝了酒。“找个你能放心的男子来照看我就是了。吴印怎么样?”“别提他,他要是能照看好你,怎么能让你进大牢受罪?”“这事怪不着他,他怎能和官府相抗?说起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赵晗一双大眼睛眨眨。“什么事?”“我既然是景王府的小王爷,出去总该有什么东西证明身份吧。当时吴印让我拿出来证明,我什么都拿不出,这才被抓进去。”赵晗笑眯眯的说:“你没有证明的,可是我有证明。”“为什么你有,我却没有?”赵晗从腰间解下一个白玉佩,赵盏接过,见上面刻着几个篆字,他哪里会认得?“写的什么?”“写的是云梦郡主。云梦是我的封地,我从未去过。”“哦...我是你哥哥,我就没有这个牌牌吗?”“你没有的。父王是亲王,除了皇帝伯伯,他的地位最尊崇。我是亲王的嫡女,封郡主。你是亲王的嫡子,将来是要封亲王的。所以,别人都叫我小郡主,都叫你小王爷。而现在我是郡主,你还不是王爷。”赵盏说:“难道我出去,什么证明都没有吗?既然没有,吴印让我拿什么?”“他不明白的。不过你八岁那年,父王带你去临安见皇帝伯伯,他给了你一个龙纹玉佩。那是皇家之物,你要是带在身上,谁都不敢动你。”“我想起来了,王妃之前问过记不记得八岁那年发生的事,估计就是指这件事了。”“嗯,皇帝的龙纹玉佩,不是随便赠与的。皇帝伯伯自己有儿子,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因为哥哥身体不好,大家以为你活不久,争论就逐渐消失了。”“龙纹玉佩,在哪呢?我要看看。”“龙纹玉佩太过重要,你带在身上不方便,一直都是父王和母妃收着。”“看看,有个好东西还被人收起来了。就好像是过年长辈给的压岁钱,在手里捂两天,就让爹妈骗走了。那我出去不还是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吗?”赵晗喝了余下的半杯酒:“哥哥,你出去肯定有人跟随。府兵都有铁牌,丫鬟有铜牌,只要证明他们的身份,你的身份不就证明了吗?”他给赵晗斟满了酒。“这么说,我的身份还得依靠府兵和丫鬟来证明了。这小王爷当得,是不是太憋屈了。”赵晗笑道:“现在就这个样子,将来你做了亲王,出门有仪仗,街上都会认得你了。”“那得多少年之后了。”与赵晗对碰一杯。他大口喝酒,什么事都没有。赵晗的酒量几乎为零,已经红了脸。赵晗说:“哥哥,我不想再喝了。”赵盏说:“酒必须喝醉了才有意思,不醉喝什么酒呢?”“可是你刚说,我不想喝就不喝了。”“我是这么说过。但是已经晚上了,喝醉了直接睡觉,有什么好担心?”“我担心你偷偷跑出去。”“我昨晚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没事,你听我的,咱俩说说话,慢点喝,不那么容易醉。”赵晗也愿意和赵盏说话,两人天南地北的聊了很久,赵晗说了很多赵盏不知道事,赵盏也说了很多赵晗从未听过的事,都觉得很新奇。聊得时间长,酒不知不觉的喝了很多。赵晗醉意更甚,她说:“怎么不给我倒酒了,倒满了,我没醉,还能喝呢。”赵盏说:“这次是你自己要喝的,不是我劝你喝。”赵晗说:“是我自己要喝的,不是你劝我喝的。”赵盏听她说自己没醉,就知道已醉了。握住酒壶。“最后一杯,喝完了就躺下睡觉。”赵晗说:“先喝了再说。快点给我倒上。”赵盏为她斟满了酒,她仰头喝了,脚下一软,伏在桌上睡了过去。赵盏将她抱起,放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好。他长舒了一口气。到这边已经好些天了,再不回去,恐怕会有变数。今晚大好的机会,他必须要走。离开这个院子,找一把刀,照着心脏或者脖子来一刀,最为痛快。他整理了外衣,昂起头,竟然颇有一种慷慨赴死的豪气,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赵晗在睡梦中很嗲的叫了一声:“哥哥,你别走。”赵盏俯下身子,拍拍她的手。“我在这边,王妃和小锦,还有李尧,他们都对我不错。但只有你对我最好。这一走,必定回不来了。估计是回不来了,我只要不惹猴子,应该是,反正我也不想回来。临走,还是有些舍不得你。”他盯着赵晗好半天,咬咬牙,转身离开。
按照之前的算计,爬上大树,上到厕所屋顶,再跳到墙上。好在这墙不高,摔个屁墩,顺利出了院子。他悄悄的绕过去,回头瞅了一眼,竟发现自己住的院子外根本无人把守。他揉着屁股,气道:“你们都不按套路出牌,之前有人看着,现在又没人了。早知道这,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已快到半夜,反正出都出来了,他无心去纠结这些小事。王府之大,他又是路痴,不辨南北。想着找到个厨房,弄一把刀...当然,他是八成是找不到的。前门后门晚上更会有人把守。最好的办法仍是寻个靠在墙边的仓库或者厕所,出了王府,什么都好找。这个时间极少有丫鬟下人在外面,整个王府都很安静。他大大方方的沿着路一直走,看见了高墙,再沿着墙走。走了不远,就看到了一所小房子。他快步走到房子前,推开了门。就听有人问:“谁啊!”声音粗犷,是个男人。赵盏忙答道:“不是,我那个找厕所,请问厕所在哪?”“你找茅厕找到这来干什么?大晚上的,你是不是找不自在?”赵盏说:“大叔,我真的是找厕所。”“找什么茅厕。撒尿随便,大便挖个坑再埋上就完了。你再吵闹,我可揍你了!”就听得屋里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赵盏忙道:“大叔,你睡吧,我不打扰了。”他关了门就跑,好在那人没追上来。他长舒一口气,走了十分钟前后,又望见一所小房子。这次他不敢贸然开门,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小声问:“打搅了,有人在吗?”没听到回答,才开了门。刚进去就捏着鼻子跑了出来。“对对,这次找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