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赵盏和郭忠在兵士跟随下出了中都城。刚走出不远,一队骑兵迎面过来。领头的骑白马,着白狼裘,正是完颜玉。赵盏一行人让在路旁,兵士都跪下行礼。完颜玉勒马停住。“你该听说城外有老虎,还出城做什么?”她说起话来,依然那么冷。赵盏说:“你看见老虎了?”完颜玉说:“还没。人手不足,我得回去加调人手。老虎不是闹着玩,快点回城去吧,别乱走。”赵盏暗自好笑,脸上不敢表现出来。这乔赊真是难得的人才,将中都城内外都搅和的不安宁。他对完颜玉说:“你们严密巡逻都没碰见,我怎么会运气不好碰见呢?何况有四名士兵跟随,怕什么老虎。”完颜玉看着那几名士兵,士兵不敢抬头。“你们只携带佩刀,真遇见了老虎怎么办?”对身后的骑兵队长说:“给他们四柄长枪,四把长弓。”骑兵队长将四柄长枪插在地上,长弓和剑袋挂在了长枪上。完颜玉说:“别在城外乱逛,早点回城。你如果出了事,我们可不好与宋人交代。”又对骑兵队长说:“给他们留下两匹马。毕竟是王爷的儿子,怎能徒步出行。”赵盏说:“那我就借了景王爷的光,多谢你了。”完颜玉不说话,轻夹马腹,慢慢走去。
村口,空空荡荡。想来因为老虎的传言,没人在村口聚集。郭忠敲开一家门,询问了乔赊住处。到了乔赊家,一间茅草房,人不在家。问了邻居,邻居见他们有全副武装的兵士跟随,不想多嘴。又想,说不定只是狩猎老虎的官家人,这几天不总是有兵士路过吗?乔赊这种人怎么会得罪了官家?这才告诉赵盏,乔赊多半在钱寡妇家里。几人又去了钱寡妇家。钱寡妇家与乔赊家一般穷苦,也是一间茅草屋。郭忠去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开了门。见了兵士,脸色发白,说不出话。赵盏说:“我来找乔赊。”钱寡妇忙道:“我一个寡妇,独自居住,没有别人。”乔赊大声道:“老爷,是老爷来了吗?”他从屋里急急忙忙出来,见了赵盏就躬身下拜。赵盏笑说:“不知道寡妇家的门不能随便敲吗?”乔赊知他没有责备的意思,才说:“不怕老爷笑话。小的四十岁还没娶上媳妇,一直对荷花有意。怎奈小的太穷,荷花瞧不上。幸得老爷赏赐了二十两银子,这才让荷花回心转意了。”钱寡妇说:“老爷,民妇叫做钱荷花。并非民妇之前眼光高。乔大哥还有一点田地,夫家死后,没留下一儿半女,田产都被叔伯收走。我连田地都没有,靠着给人缝缝补补过日子。我和乔大哥都穷,凑在一起更穷。将来有了孩子都养不活。”接着问赵盏:“乔大哥说以后跟着老爷,每个月,每个月都有,都能有二十两银子。种一辈子地也见不着二十两银子,我说他是做梦,天上哪有掉这么大馅饼的时候。”赵盏道:“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他,不是做梦。跟着我,每月二十两银子。说不定将来能荣华富贵,光宗耀祖。”钱荷花张大了嘴。乔赊说:“你瞅瞅,还说我骗你。当初村里来过算命先生,就说我四十岁转大运。这大运不是说话就到了。”钱荷花说:“老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说出的话,一个吐沫一个钉,不会骗人。老爷能瞧上乔大哥,真是几辈子的福分。”赵盏说:“但是在我手底下,嘴一定要严。如果乱说话,我也不会留什么情面。乔赊,你想好了。你的嘴很厉害,但能不能忍得住不乱说话。”乔赊说:“老爷看得起我,我的命就是老爷的。老爷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我说什么就说什么。老爷不让做的,我绝对不做,不让说的,我绝不乱说。”赵盏点点头。“收拾下,跟我走。”乔赊看看钱荷花。“老爷,小的还有件事。我和荷花,刚好了不两天,我能不能带荷花一起去。”赵盏说:“算是家眷的话,我不让你带,却是不近人情了。”让郭忠给了乔赊五十两银子。“你们在家里将婚礼办了吧,十天之后,郭忠来接你们进城。”
过了十天,郭忠将乔赊夫妇接进宅子,安排了一间房作为住处。乔赊夫妇的衣食住行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自是千恩万谢,尽心尽力。乔赊每天找些杂活做,没有片刻偷懒。钱荷花负责买菜做饭,洗洗涮涮。郭忠也能全心全意的出去做大事。因为遍寻不到老虎的踪迹,中都城有老虎的热度逐渐消退。这一波劳民伤财,人心惶惶,实在是个极大的闹剧。这天,完颜玉忽然前来。她站在院子里,黑发微微飘动,衬托着白玉般的脸庞,如天上的仙女。乔赊看的呆了,钱荷花扭着他的耳朵进了里屋。完颜玉喊了赵盏一声,赵盏应了,从后堂出来。“今天怎么到我这来了。”完颜玉说:“你由我负责看管,许久不来不成样子。”赵盏请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完颜玉不坐,赵盏不管她,自己坐下。完颜玉说:“你这里倒是清净。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比如缺少什么物件,天要冷了,北方的冬天和南方不一样。”赵盏说:“刚刚有人送来了冬衣和木材,还有小米,鸡蛋,鹿肉,都在那屋放着呢。冻不着也饿不着。”完颜玉静静的站着,没有走的意思。赵盏心说:“她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老虎那件事,就几个村民坐一块吹个牛,还犯法了不成?算是造谣,这个时代也根本查不到什么。”他略微想想。“要到饭口了,留下一起吃个饭?”完颜玉说:“不必了。”赵盏说:“你是怕我给你下毒吗?”完颜玉说:“你没有这样的胆识。”赵盏笑道:“这话没错,我素来胆子小。”完颜玉说:“我在你这呆一会儿,很快就走。”赵盏说:“你随意。”起身到了厨房。乔赊还在忍不住偷看,钱荷花用小木棍敲打他。见赵盏进来,钱荷花说:“老爷,你看他这个人,见了好看的婆娘就管不住自己个的眼睛。”乔赊说:“我就动动心思,这样的女子岂是我敢想?你都多余与我吃醋吵闹。”问赵盏:“老爷,这女子是谁啊,跟画里走出来的一个样。”赵盏说:“她是完颜玉,金国皇太子的长女。”钱荷花听说她是公主,也忍不住去看。身份高贵,美丽动人。莫说是男人,就算她这样的女子都免不了动心。乔赊说:“老爷是小王爷,和她倒也相配。”赵盏说:“我与她不过几面之缘,你别瞎说。”钱荷花啐道:“你忘了老爷怎么交代,还胡乱说话。将你舌头割来下酒便好了。”赵盏说:“自己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别出去乱说。”乔赊连连称是。过了半晌,完颜玉说:“我走了。”赵盏送她到门口。“你脸色不太好。”完颜玉说:“最近太累了。”赵盏说:“累了就多休息。以你的身份,何必亲自去城外巡逻。”完颜玉说:“我自小习武,在军中挂职。平时不去军中服役,出了事总要尽一份力。中都城内外的治安,都是我职责所在。”赵盏说:“你也太亲力亲为了。”“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家人分担一份。相比皇爷爷和父王,我这点活算什么呢?”“你和我妹妹一样,都是从小习武。但你的武艺比她高了许多。我不明白,你们女儿家为什么就喜欢舞枪弄棒。”完颜玉说:“大金以武打天下,不论男女都要从小习武。每一个完颜家的儿女,都武艺高强。不像你们宋人,赵氏子孙都这般羸弱。”赵盏说“你我才见了几次面,每次你都要讥讽我一番。我是不会武功,因为这个就瞧不起人?”完颜玉说:“大金只认得武力,崇敬英雄,瞧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赵盏说:“我见你心情不好,本想好好与你说说话,可倒好,又出言气我。你快走吧,免得我忍不住骂人。”完颜玉牵着白马要走。赵盏说:“你怎的不骑马?”完颜玉说:“身体不舒服走一走。”赵盏说:“你不骑牵着它干什么?”随即想到了。“明白了。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完颜玉问:“你明白什么了?”赵盏说:“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多休息,别着凉,过去就好了。”完颜玉脸上一红。走出几步站住。“我被老虎的传言折腾了数日,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赵盏说:“没什么不好意思,很正常的事。”完颜玉提起鞭子。“你再说,我可打你了。”赵盏摊摊手。“走吧,天冷,别再着凉了。”完颜玉放下鞭子,渐渐远去。赵盏说的不错,她身体不适,心情不佳,更因老虎的谣言几天没休息好。正有意来这找茬大闹一通。赵盏是宋人的人质,本就该被金人欺负。事到临头,她却狠不下心。这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心里反而比很多人都温柔宽广。
北方入冬,时常飘起雪花。郭忠按照赵盏的方法,又寻了五个村里的大喇叭。该过程中,金国免不了出了几次谣言。但信息闭塞,没等追查源头,就丢了痕迹。金国也就不特别在意了。准备妥当后,一行人各自出发,以贩卖牛羊草料的农商作为掩护,在蒙古境内集合。开始了一场波澜壮阔的造谣之旅。在这些造谣高手的不懈努力之下,不久,金国遍地钱财,金人武备不兴,整日喝酒享乐的谣言开始四处传播。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很快就响彻了草原大地的各个角落。对于草原人来说,历来都是缺少了什么就去抢劫南方邻居。只因遭过几次重大打击,最惨的一次导致数十万草原精锐尽数被歼,国都沦毁,只得举族逃亡。逃到了西边才算是如鱼得水,所向披靡。虽然过去了数百年,草原人对中原王朝仍是有所忌惮。转而一想,草原人惧怕中原王朝,这金人算哪门子中原王朝?不和我们一样都是草原游牧人吗?铁木真汗能统一大草原,还对付不了金人?何况蒙古久经战事,物资奇缺,凛冬已然快要降临。牛羊没了草料如何挺得到明年草长的季节?草原人没了牛羊还算什么草原人?不趁此机会去抢点东西回来,都对不住这天赐的良机。数千穷疯了的蒙古骑兵率先进入金国境内劫掠,金国士兵仓促应战,无法抵挡,一触即溃。这支骑兵队伍竟然在十几天内深入百里,打的金国军队龟缩不出,抢的盆满钵满而归。金廷惊怒,饬令地方守备集合军队反击,面对蒙古骑兵又连败数战。直接坐实了金人武备不兴的说法,给了蒙古人莫大的信心,劫掠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冬季绝非兴兵的好时机,金人也不得不兴兵北上。历经三场大战,势均力敌,陷入了僵持。
赵盏眼见时机已到,趁着出城的机会,纵马东逃。看守兵士没有马匹,追赶不上,急忙据实上报。赵盏学会骑马不久,沿路奔行。只要到了海边,上了船,就能沿水路逃回宋国。他知道北京距离天津不远,天津就在海边。可惜地图只记得大概,天津在北京的偏东南方向,如此走距离最近。他依靠自己制作的简易指北针,本想一直往东。可大雪遮盖了道路,走了两天,直接走了一个往东北方向的大斜线。越往北走越冷,人烟愈加稀少,无处询问探路,更无从购买吃喝用度。这可坑苦了赵盏。本来筹谋已定,到了最后关头出了大岔子。要不是冬天,忍饥挨饿多走几天路程也不是不可能。北方的冬天,大雪纷飞,饥寒交迫,人根本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