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赵盏从中书省回来,已过亥时。院门外,问等待的丫鬟:“今天家里有什么事吗?”那丫鬟说:“瑶瑶姑娘说身体不舒服。”赵盏问:“太医来瞧了吗?”丫鬟说:“瞧了。太医叮嘱别吃凉的,别喝凉水。还让我们冲了糖水送去。”
赵盏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快去睡吧。”他推门进去。这个院子比之前在景王府住的院子大得多。当中大房子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住处,两侧的房子由别的妻室和侍奉丫鬟居住。后面还有回廊,花园鱼池。赵盏入住后,丫鬟都居住在院外的房子里。他经常回来的晚,每次小锦和素素都会亮着灯等他。这天两人的房中都黑着,想是睡了。
池瑶瑶站在门口,脸色发白,见了赵盏,欲语还休。赵盏问:“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好点了吗?”瑶瑶急忙答道:“好点了。”忙改口道:“没,没太好。”赵盏说:“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过了这两天就好了。”他从池瑶瑶门口走过。池瑶瑶道:“姐姐和小锦姐姐都睡了。”赵盏说:“嗯,我知道,我去正房睡。”池瑶瑶的眼圈一红:“姐夫,你明明看见了我没睡,宁可独自去正房,也不愿意在我这停留一会儿吗?”赵盏说:“你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池瑶瑶说:“姐夫,你是不是特别的讨厌我?”赵盏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烦你?”池瑶瑶说:“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赵盏嘴唇动动,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他小声说:“嗯,差不多。”池瑶瑶问:“什么叫差不多?姐夫,你说是不是不喜欢我?”赵盏说:“说不清楚。那个,你快点休息吧。我忙了一天,累了,什么事明天再说。”走出几步,回头望着池瑶瑶的眼泪在月色下闪闪发光。他心里一软,对池瑶瑶说:“咱们俩好好谈谈吧。”
池瑶瑶坐在床上,赵盏犹豫了下,坐在她身边。将一方手帕递了过去,池瑶瑶接过,擦擦眼泪。“这是姐姐的手帕。”赵盏说:“是素素的。”池瑶瑶说:“姐夫,你是不是因为姐姐,才让我留下的。”赵盏说:“跟素素有些关系,但不全是。”“那还有什么?”赵盏说:“既然事情发生了,不能改变,我就得对你负责任。赶你走了,你今后怎么办?”池瑶瑶说:“可你让我留下,却从不看我一眼。每天晚上,你都去姐姐或者小锦姐姐的房间,从来都没来我这。我知道你不会来,早早的吹了灯。其实我根本就没睡着,有时候一夜都睡不着。”说着又哭了出来。
赵盏说:“我知道你怪我冷落了你,我也知道我是冷落了你。我心里对你也是有愧疚。”池瑶瑶说:“你怎么会对我有愧疚?前不久,小锦姐姐生病,急的你跟什么似得,连着几天几夜陪着她,其他的事情全放下了。我知道,我不能和小锦姐姐比。她能为了你,不要自己的性命,我比不过她。可我说身体不舒服,你只随口问了一句,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说。每天你回来,都会跟等待的丫鬟说,你辛苦了,快去睡吧。可我,经常好几天都不能和你说一句话。在这个家里,我连个丫鬟都不如。”
赵盏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么久了,我们一直都没能面对面的,说说心里话。有的事早该说说了。”池瑶瑶咬咬嘴唇:“我知道你恼我,当初不该那样做。还因为那件事,骂了姐姐。姐夫曾经是小王爷,现在是太子,将来是皇帝。我是个商贾家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你。不想留下我,就请太子开恩,将我送回家去。算是给我一个解脱,好不好?”赵盏问:“你真是这么想的?真的想回家吗?”
池瑶瑶望着赵盏的眼睛,答不出来。她肯定不想回去,就怕说出口,赵盏答允了,无法挽回。埋怨是有的,但她每次看见赵盏如何疼惜姐姐和小锦,她都愈加坚定的要留下。姐姐不用说,小锦待她也极好。偏偏,她最在意的那个男人,对她不闻不问。小锦不消多说,素素算是明媒正娶,她,什么都不算啊。还是用那种比较讨厌的方式,这怪不得被人讨厌,自作自受。她开不了口,眼神躲躲闪闪。赵盏微笑的说:“好了,不闹了。回什么家,这就是你家。”池瑶瑶抬起头,她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的温暖的话,他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忽然觉得,有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忍不住哭了出来。赵盏将她抱在怀里,她哭的声音更大了。
赵盏说:“我该早点跟你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等你到了十八岁,才算是长大了。那时候,我想跟你说,就不那么难为情。但我要是不跟你解释,你又会胡思乱想。”他续道:“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妻子,没什么不好说的。”池瑶瑶在他肩头擦擦眼泪。“姐夫,今晚你别走了。”赵盏点点头。“不走了,今晚就在你这住。”
两人面对面的躺着。赵盏刚要开口,池瑶瑶钻进了他怀里。“姐夫,你抱着我说。”赵盏难免一阵冲动,还是抱住了她。“我在你这住,只是在这住。可以抱着你,可以跟你说说话。其余什么都不能做。”池瑶瑶问:“为什么?你刚说我早晚是你的妻子。我和姐姐,小锦姐姐一样。”赵盏说:“在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岁及笄,能够嫁人了。在我的时代不是这样。实际上,十八岁才真正成年。就是说,你在我眼中,还是个孩子。之前那次,就一直都觉得对不住你。心里好像压着一块石头,很多时候,不敢看你。”池瑶瑶抬起头,又低下了头。
“十八岁,是有科学道理的。否则,对于女子来说,身体危害很大。其实最近我就在想,下达一道政令,要求男女成婚不得小于十八岁。估计会面临诸多阻碍。毕竟现在的医疗条件不好,人们寿命较短。假如政令能通过,避免了女子生病,寿命也会增加。”他苦笑。“你看看我,每天都瞎忙。自从我当上这太子,就办成了一件事。很多大臣不理解,他们有自己的道理,我倒是可以理解。”他说:“等到你成了大人,那时候该怎样就怎样。”池瑶瑶说:“我是二月生日。”赵盏说:“所以没太长时间了。我心里这道坎,那时候才能迈的过去。”池瑶瑶说:“姐夫,你心里边压着石头,是我对不起你。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气。”赵盏问:“什么事?”池瑶瑶说:“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做,我却骗姐夫说,什么都做了。”赵盏眼神一动:“你刚说的什么?”池瑶瑶忙解释说:“那天姐夫睡得很沉,我什么都不懂得。什么都没有做,我这次说的都是真的。我想留下,不那么说,姐夫就不会留下我。”沉默半晌,赵盏说:“你跟我说完,我心里轻松多了。”
池瑶瑶松了口气。“姐夫,你不恼我就好。”赵盏抱紧了她。“你心甘情愿跟着我,我怎么会恼你?我何德何能,有这样的福气。说到底,这身衣服,这个身份。我要不是小王爷,不是太子,你会看中我吗?”池瑶瑶说:“我见姐夫对姐姐好,我就喜欢姐夫。”赵盏心说:“我要不是小王爷,素素不会嫁给我。咱们之间,没了这段缘分。小锦,我们同样不会相遇。这身份成了红线,牵住了我们。以前听人讲,这个女人看中了我钱,而不是看中了我的人。所以我不要她。稍微想想,你要是没有钱,好姑娘为什么要看上你呢?还听人讲,我要是女人,就嫁给我这样的男人。不知道最开始从哪传出来的,我还相信过。如今想想,着实可笑。再后来,只剩下了一句话,无财无德,不敢误佳人。”
赵盏闻着淡淡的香甜味道,心神不宁。池瑶瑶说:“姐夫,你的心跳很快,我的心跳也很快。”赵盏说:“要不我回去住吧。”池瑶瑶说:“不,你答应我今天不走,我不准你走。”赵盏说:“我怕把持不住。”池瑶瑶说:“就咱们俩,没人知道。”赵盏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而且这几天,更不能碰你。咱们别抱在一起,太热,让我冷静一下。”他放开池瑶瑶,往后让了让。池瑶瑶侧身躺着,抓着他的手。“姐姐也告诉我说,今天尽量别和姐夫在一起。”赵盏说:“素素和小锦故意不点灯,就是要我来你这吧。”池瑶瑶说:“什么都瞒不过姐夫。”赵盏说:“她们俩也不太懂得我为什么不来你这。”池瑶瑶说:“明天我告诉她们。”
过了一会儿,赵盏问:“白天我不在家,你们都做些什么?”池瑶瑶说:“小锦姐姐读书写字,姐姐刺绣弹琴。我嘛,没什么事做。有时去花园看花,有时去池塘看鱼。再有时跑去厨房找些点心吃。”“每天闷不闷?”池瑶瑶说:“有一点儿。”赵盏说:“太子府很大,随便的走,随便的玩。还是先别出去,这临安城不比金陵城安全。”池瑶瑶问:“我们还能回金陵吗?”赵盏说:“等宫殿建好,我们就回去。临安,名字叫临安,说是要收复故土,哪还有这雄心壮志了?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迁都金陵后,把临安这名字改回杭州。”
次晨,赵盏先醒了。什么时候,池瑶瑶又缠住了他。清早正是情浓,难免烈火焚身。他四处看,就是不敢看身边的姑娘。怕看过之后,防线崩溃,什么都顾不上。池瑶瑶的呼吸轻轻抚在他的脸上,身体的温度,更让人意乱情迷。赵盏的额头和鼻尖渗出汗水。这实在是令人煎熬。
怂恿的声音说:“这并不违背道德。十八岁是指身体和心理都成熟了,其实很多人,在十八岁之前就发育好了,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瑶瑶心甘情愿,你今后好好的待她,不差这几个月。”另一个声音警告说:“昨晚还讲,瑶瑶在你眼里是个孩子。你对一个孩子下手,还不算违背道德?”怂恿的声音说:“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后宫三千佳丽,你才有三个妻子。皇帝想宠幸谁就宠幸谁,皇帝不需要遵守什么道德。”警告的声音说:“那你就做个昏君,做个暴君。你也养三千佳丽,夜夜笙歌。什么励精图治,收复故土,全是糊弄人。”怂恿的声音说:“人要为自己活着,活的快乐才是真的。收复故土,一定要你去做吗?人生短暂,随心所欲的活着才值得。”警告的声音说:“将来的史书上给你写上一笔:骄奢淫逸,胸无大志,偏居一隅。看你后人怎么骂你?”赵盏说:“不至于吧,这点事还扯到历史评价了?”那声音在说:“妈呀,还不至于?换成普通人不至于,你可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为国之道,食不如信。立人之要,先质后文。所谓上行下效,皇帝说话都不算数,如何治理臣民?国家上下这个德行,历史会给你一个好的评价?这都说轻了,麻木昏聩,残暴不仁,民心大失!”赵盏大喊:“胡说八道!我不会,我不是昏君,我不是骄奢淫逸,残暴不仁,我,我是好人!”
他被叫醒了,睁眼看见池瑶瑶。池瑶瑶晃着他,“姐夫,你快醒醒啊。”赵盏慌忙坐起,才发觉汗水浸透了衣服。他拿过手帕,胡乱的擦擦。池瑶瑶说:“姐夫,你是做噩梦了?吓坏我了。”赵盏的呼吸缓和了些。“好像是做梦了,我分不清。”池瑶瑶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大口喝了。“瑶瑶,我,我现在还不算是个,不算是坏人吧。我还没到,残暴不仁,骄奢淫逸的程度吧。我没做过这样的事,从没做过。”池瑶瑶说:“姐夫,你梦到什么了?怎么说这样的话。你当然不是坏人。”赵盏说:“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不会失信。你没到十八岁,我一定不会对你做任何过分的事。”池瑶瑶轻轻一笑。“姐夫,你跟我说了好几遍,我知道啦。”
赵盏换了衣服,洗漱后,从院子出来。皇帝贴身侍奉的刘太监等在门口。赵盏问:“有什么急事劳烦您亲自前来。”刘太监说:“金国的使臣到了。皇上召集一众大臣商议,请太子前去。”赵盏皱眉。“金国的使臣来干什么?”刘太监说:“太子之前与金国签订的协议中,要求金国嫁公主。太子还记得吗?金国依照约定,将公主送来了。”赵盏说:“这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