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最是难熬。好在江南多雨,憋了一下午,终于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很快就变成了疾风骤雨。小锦将窗户关上,从柜子里捧出一单薄被,摊开为赵盏盖上。赵盏说:“说不定后半夜会凉,你再取个被子。想着我,不想着自己呢。”小锦说:“要是后半夜凉,我与小王爷盖一床被子不好么?”赵盏笑说:“是我想的不周全了。还等什么后半夜,现在就过来。”小锦抿嘴笑,脱了鞋子,赵盏掀开薄被将小锦盖住。赵盏的手指轻轻刮着小锦的脸。“我有七八天没在你这过夜了。”小锦说:“七天了。”“这么多天就不想我?”小锦说:“当然想了,做梦都能梦得见。”“既然如此,你还答应素素。”小锦说:“完颜玉嫁来的最晚已有了身孕,素素嫁来最早还没有动静。她自然是着急的,我可以理解,怎能不答应呢?”赵盏说:“素素就是太着急了,弄的我压力也挺大。这种事本不是一朝一夕。顺其自然,该来的一定会来。瑶瑶还小,完颜玉怀孕。今天我在你这,明天去素素那,这才公平。要不是素素这几天不方便,我还是不能来陪你。以后她再找你,你别答应。”小锦说:“我不好意思不答应。”赵盏捏捏她的脸。“把左边的脸皮揭下来贴在右边的脸上。左边没脸,右边二皮脸。这世上就没有不好意思的事了。”小锦笑着钻到赵盏怀里。“小王爷,你又拿我玩笑。”赵盏在她两肋呵痒,小锦笑个不停。闹了一会儿,小锦说:“好了,小王爷。声音太大,瑶瑶该听见了。”赵盏说:“听见就听见,她又不是外人。何况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窗户都关上了,外面下雨,她能听见什么?”赵盏更加肆无忌惮,小锦也不再顾忌。赵盏摸到了小锦后背的伤疤,想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小锦搂着他的脖子,热烈的呼吸打在赵盏的耳朵上。赵盏说:“小锦,先等等。”小锦问:“为什么要等?”赵盏说:“我口干,想喝口茶。”小锦问:“立刻就要喝吗?一会儿再喝好不好?口干我有办法。”她亲着赵盏的嘴,两人缠在了一起。此处省略许多字。外面的雨也停了。小锦背身躺着,沉沉欲睡。赵盏仍是抚摸着她后背的伤疤。小锦猛的坐起。“我差点睡着了,小王爷说要喝茶,我去倒茶。”赵盏拉住她的手。“我不渴了,你躺下睡吧。”小锦说:“正好我也想喝。”她下床倒了一杯凉茶,递给赵盏。赵盏说:“你先喝。”小锦喝了一小口,赵盏接过将余下的茶都喝了。小锦将茶杯送回桌上,打开窗户。泥土的芬芳从窗口涌进屋里,还带来一片清凉。赵盏说:“小锦,我给你五千两银子花。”小锦奇怪的走回床边坐下。“我不缺钱,小王爷为什么忽然要给我钱?”赵盏说:“钱还怕多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够我再给你。”小锦说:“没什么想买,府里什么都不缺。我不用钱,府里每隔半个月还是会给送来一千两银子。我全都存起来了,就放在床尾的木箱子里。”赵盏说:“你存钱做什么?现在又不缺钱。”小锦说:“我替小王爷存着。什么时候需要了,我还能拿出些钱给你。”赵盏拉着她的手,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躺下。“你这丫头,什么都替我想,不替自己想想。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哪个女子不喜欢?”他想了想。“我让人给金陵城的岳父岳母送去了两万两银子。”小锦大惊,赵盏不让她起来。小锦说:“小王爷,你别吓我。”赵盏其实还没让人送钱去。这般说只是让小锦无法拒绝。“你没觉得太子府里少了许多瓶瓶罐罐吗?”小锦摇摇头。“没发觉,我不关心那些瓶儿。小王爷,你快些让人把银子追回来吧。寻常人家每月有二三两银子就吃得好穿得好了,两万两银子,我爹娘不乱花,也让我那弟弟乱花了。”赵盏说:“临安城距离金陵城才多远,现在肯定已经送到,追不回来了。别说胡彻不在家,就算他在家,你的弟弟,我的小舅子,我给他钱花也是理所应当。你和我这么见外,我可不高兴了。”
小锦说:“小王爷总是惯着他,他到了军中,希望能争气。看看那些流血拼杀的兵士,军饷拿的有多不容易。”赵盏说:“头几天马帅来信提起,胡彻表现不错。最开始进军营哭闹,非要回家,过几天就老实了。现在跟在马帅身边,像变了个人似的。”小锦面带笑意。“那就好了,他要是能争气,了却我一件心事。”“马帅要来京城了,我让他带着胡彻。你们姐弟见个面,多鼓励鼓励他。”小锦说:“他要是争气,我高兴,当然要鼓励他。”她抬头看着赵盏。“小王爷,我求你一件事。”赵盏说:“你开口,赴汤蹈火都要办成。”小锦说:“小王爷,你又开玩笑了。你真能答应吗?”“说来听听,能办我一定替你办。”小锦犹豫了下。“以后你别给我家里钱了。”赵盏说:“那不行,钱一定要给。”小锦说:“小王爷一定要给,就把钱给我,我替你给家里送。”赵盏笑说:“一万两银子,你得扣下五千两。”小锦说:“我会扣下九千五百两。”赵盏苦笑。“我对你家里人好,你不高兴吗?”小锦说:“我当然高兴,只是不想他们过得太奢侈,也不想小王爷破费。有吃有喝,有大房子住,还有了下人丫鬟侍候,相比从前已是天上地下。该知足了。”“知足常乐,也没错。我不多说了,全听你的。”
赵盏又轻轻抚摸小锦胸口的伤疤。“疼不疼了?”小锦说:“早就不疼了。”“下雨阴天,不觉得不舒服吗?”小锦说:“没有,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小王爷不问,我都忘记了。”赵盏说:“李太医不愧是神医。这箭头当初淬了毒,他都能根治。我本想让他掌管太医院,但李太医托辞年迈,不肯接任。我给他许多钱,他也不肯要。或许是看透了生死,不在乎名利金钱了。我又荫补李太医的大儿子进太医院,三儿子进户部当差。几个孙子全都进了国子监学习。他救了你的命,以后但凡李家有什么事,我都会全力帮忙。我还想着,是不是给李太医封爵,他八成仍不会接受。”小锦嘴唇动动,扯过被角擦擦眼泪。赵盏将小锦搂在臂弯,两人相依相偎,不发一言。过了半晌,赵盏说:“小锦,你怪不怪前太子?是前太子的人射出的箭。”小锦说:“他要杀小王爷,我肯定是怪的。”赵盏说:“不将我算在其中,以你自己的角度去看,怪不怪他?”小锦说:“要是没有小王爷,我与前太子之间没有关系。那一箭不是射向小王爷,我也不会去挡。”赵盏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我不该问你。换做是谁,都会怪罪。”
中书省。王淮通报:“重置提举市舶司的议案下达后,宁波,广州,泉州三地已着手组建。因原有废弃市舶司衙门,无需新建。待朝廷选好了提举市舶公事即可上任。同时关闭大宋其他所有港口,只留下三地为出海港。”赵盏说:“市舶司责任重大,关乎大宋对外贸易,过手的金银极多。市舶公事格外关键,首要清廉忠诚。各位可有推荐的人选?”众臣推举商议后,定宁波市舶公事韩彦直,广州市舶公事岳震。两人皆为名将之后,自是可以信任。定泉州市舶公事为前兵部尚书,龙图阁学士杨辅。至于市舶司其他官职定员由吏部统一安排。这并无什么异议。王淮说:“二十天后,科举考试。一切准备妥当。待放榜后,由官家亲擢人才。”赵盏问:“江西的考生有影响吗?”王淮说:“能进京参加殿试的考生,不会受到灾情影响。”赵盏说:“我知道了。正常推进即可。”赵汝愚说:“臣已查明,宁波港每艘大船租价五千两,中船租价两千两。具体价格按照目的地决定。比如到扶桑不加价。到高丽加价一千两。到吕宋加价两千两。货品自行准备。”赵盏问:“路上出了事怎么算?”赵汝愚说:“这没有说法。”赵盏说:“自己打造商船成本太高,时间也长。还是租船划算。但在周边国家,我们的商品卖不上价格。所以我想走的更远。”赵汝愚说:“再远他们未必肯去了。”赵盏轻轻敲着桌子。“我有个办法,买二手船。崭新的大船十万两银子,八成新的五万两。五成新的三万两,再旧的死活不能要了。可以直接出海的最好,有点问题的咱们进行修缮,总比新船省钱省时。”王淮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赵汝愚说:“国家海外贸易,一次也要十艘船。就算是三万两一艘,也要三十万两。”赵盏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笔钱我出。”赵汝愚说:“臣惭愧。”“我知道国库的情况。对外贸易就是为了增加国库收入。银子我很快就能凑齐,交给宁波市舶公事韩彦直,让他买十艘大商船。有八成新的不买五成新。所有船员船长,从军中选拔。”他问赵雄:“赵相觉得可行吗?”赵雄说:“听说太子将府中的瓷器变卖凑齐各项花销。太子一心为国,臣怎会反对?”赵盏问:“赵相知晓了?”赵雄说:“近些天京城中出现了些上好瓷器。那种瓷器的品质,大富之家有一件已属千般不易,怎会忽然冒出四五件?想着太子为了军器所筹集二十万两银子,臣猜到了几分,让人去查了查。”
赵汝愚说:“太子变卖府中瓷器,臣深感惶恐。”留正几位宰执也都起身拱手。赵盏说:“那些东西留在家里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小心还容易摔碎了。不如拿来做点实在事,才更有意义。暂时不用担心钱,我手里还有不少瓶子。”赵汝愚说:“臣请户部想办法弄银子,太子不可再卖了。”赵盏说:“我这个人务实,别跟我讲礼。我出瓷瓶,那些家财万贯的人出银子,各取所需,和礼没有什么关系。不提了。继续商议政事。”赵汝愚低头不说话。赵雄说:“那我替副相说。大商船有了,货物还没有着落。购买能装满十艘大船的货品,是一笔更大的花销。”赵盏问:“多少银子?”赵雄说:“海外贸易的主要商品,丝绸,瓷器,茶叶,纸张。丝绸和瓷器的成本最高。若是购买一万件瓷器,要十万两银子。一万匹丝绸,怕是也要十万两银子。十艘大船,四艘装满瓷器丝绸,六艘装满茶叶纸张。粗略估计,至少五六十万两银子。如果增加瓷器和丝绸,成本也会大幅增加。”赵盏说:“算上买船的银子,我先照着一百万两准备。”他对留正说:“船员船长,负责这次贸易的主官,请枢相在军中选拔。选好后在中书省商讨。”留正说:“臣记住了。军中熟悉水性,会驾船的兵士很多。但都没有出海经验,要单独雇佣向导。”赵盏说:“向导的事让韩彦直去办。还有补充吗?”赵雄说:“应一步一步来,先购买商船,可以出海再准备货品。”赵盏说:“市舶司有大仓库,我亲眼见过。反正都要运到港口,先放在仓库里。商船准备好了,再行装船,并不耽搁。”赵雄说:“既然市舶司可以存储,可一起办理。”赵盏对赵汝愚说:“买船的钱五十万两,我会先给你。货品我购买后,直接运到宁波港口。”赵雄说:“贸易商船,路途遥远,危机四伏。臣以为需要有兵船战舰随行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