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盏开始压不住火气了,大声问:“这叫什么话?嫁到宫里,嫁给了大宋的皇帝,竟然让你心灰意冷,不想活了?你是什么意思?跟我说清楚。”仇莲见他动怒,慌忙跪在地上,惊惧间更加不开口了。赵盏站起走到门口,又走回来坐下。“既然你不肯说,明天我召见仇茗。我要问问你父亲,到底这算是什么事?你解释不了,让你父亲给我解释。”仇莲忙道:“求官家千万别问父亲,父亲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仇莲一人的错,所有罪责都该我一人承担。官家要杀要剐,仇莲心甘情愿。”赵盏说:“你能嫁到宫中,全是因为仇帅的功劳恩荫。你若是犯了大错,怎么能和家人没有关系?”赵盏说的很直接,如果仇莲犯错,就要牵连全家。哪怕赵盏从不连坐,可这件事不同。不是看在仇帅的功劳和面子,你有什么资格入宫?你还不乐意了?涉及家人,仇莲不知所措。君无戏言,赵盏的话不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自己可以抱必死之心,绝不能累及亲人。她更清楚,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后果可能会严重百倍。她满眼泪水,乞求的望着赵盏。赵盏着实很气恼,甚至隐隐猜到了些缘由。他问:“你心中百般不愿,为什么最后仍是嫁进来了?”仇莲不敢不答:“父亲安排,我不敢违抗。”赵盏苦笑。“你怕你的父亲,竟不怕我。不敢在你父亲面前怎样,敢在我面前要死要活。”仇莲低头,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赵盏问:“难道是你见了我才后悔了?不似你想象中英俊威武。”仇莲忙道:“不,我从未这般想过。官家是英明君主,嫁给官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赵盏说:“但你就是不想要这个福气。”仇莲道:“是我配不上官家,配不上这等福气。”赵盏沉默片刻。这个回答就好像是说,你是好人,是我配不上你,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这可恶的好人卡,做了皇帝依然免不了收下如此尴尬的好人卡。但仇莲一定不会是因为瞧不上赵盏,瞧不上这大宋嫔妃的身份。别的原因还有什么?还能是什么呢?赵盏冷笑一声,摔门出去。
这场婚姻就是给天下百姓看的政/治婚姻。这种婚姻通常都是悲剧开始,悲剧结束。赵盏却从不相信什么悲剧婚姻。只要好好经营,真心相待,纵是一块石头也能捂热了。他和完颜玉不就是个例子。可又不同。完颜玉嫁过来之前,两人便生了情愫。他和仇莲实实在在的没有任何感情。可素素嫁给我之前,也没有任何感情。素素作为商人之女,高攀了皇室宗亲,自是非常愿意。那仇莲难道不是高攀了皇家吗?造成如今局面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仇莲在进宫之前,心中有人了。私定终身,海誓山盟。生不同裘,死同穴。甚至,或者她已不是姑娘,怕我发现了吗?我有千年后的思维,还会在乎这个?当然了,仇莲肯定会在乎,当做天大的事来隐瞒。毕竟这个时代,女子将贞洁看的极重,嫁给皇帝的嫔妃不是姑娘,算得上欺君罔上的重罪。赵盏并不知道,入宫前都会进行详细的检查,怎会出此等荒唐的事?他可以接受仇莲不是姑娘,不能接受仇莲嫁后还心心念念别的男人。偏偏,正是后者,这就很悲惨了。
天气日渐寒冷。福建和安徽的赈灾基本完成,灾区百姓冬天不会挨饿受冻。当地官员如履薄冰,监察司并未发现贪腐赈灾钱粮的情况,这让赵盏很满意。他不敢放松,以防不测,亏空的二百万两银子要尽快补上,谁知道还会不会出现意外?别想着打国家财政的主意,国库根本就没有其他收入。只能剑走偏锋,从别的地方弄银子。瓷瓶字画不可再卖,手中有也不行。莫说卖不上高价,皇家的珍藏大量流入民间,也有损皇室威望。还没到新年朝贡,西夏国王李仁孝便亲自赶来了。西夏国拼了命凑两万两银子进贡。礼部收了钱,未予赏赐。李仁孝不走,希望能面见赵盏行附属国礼仪。西夏国王亲自前来,礼部不敢怠慢。尚书尤袤上报到内阁,内阁通禀赵盏。两日后,赵盏临时召集阁臣开会。
议政厅中,赵盏看了李仁孝的折子。“说要见我行附属国礼仪,不就是想多要点赏赐吗?”范成大道:“按照规矩,附属国前来朝贺进贡,宗主国该当赏赐。如今大宋国库亏空,拿不出许多赏赐,一直拖着没给。”赵盏道:“西夏国王亲自来了,一点儿都不给不合适,多少给点吧。”赵汝愚道:“国库亏空二百万两,有一百万两作为应急,臣不敢动。”赵盏道:“应急的银子是不能动。两万两银子不算什么,咱们不要了,换个名头退还给他们就是。”范成大道:“宗主国赏赐通常要几倍于朝贡银子。要是想赏赐,怕是至少七八万两。”赵盏道:“这真是高利润的买卖。他们要是送来十万两银子,我就要给四十万两赏赐吗?我赵盏实事求是,不打肿脸充胖子。别说现在没钱,就算有钱我也不会这么干。让他们趁早打消了这种念头。”王淮道:“西夏这段时间过的太艰苦。早前与金国的战争惨败,遭到劫掠破坏,受了灭顶之灾。官家大婚,西夏恭贺礼金十万两,估计已是最后的本钱了。若非走投无路,李仁孝这个年纪,也不至于亲自来此。”赵盏道:“西夏擅自公开两国秘密签署的条约,遭到金国攻击,这能怪谁?是他们自找的。”王淮道:“官家说的没错。但臣以为,哪怕不讲宗主国赏赐,附属国到了这般田地,我们也不该视而不见。西夏再如何,要是倒了,于我们没有任何好处。”赵盏道:“左相的话有理。可七八万两银子,拿什么给?国库的应急储备能动,还是预备军费能动?哪个能动,就取出十万两来。”王淮道:“自是都不能动。”赵盏道:“如果不能动应急储备,银子从哪出?”王淮道:“臣有个想法。”赵盏道:“左相请讲。”王淮道:“朝廷可以赏赐给西夏一些瓷器字画,也能抵得上七八万两。”赵盏道:“这是个办法。瓷器在国内卖不上高价,到了西夏那边说不定就很值钱了。大宋宫中的瓷器,整个西夏能有几个?”他接着道:“我一直避免卖出字画,到底也卖出了些。瓷器和书画都很珍贵,散落在民间,不知道能不能流传下去。一旦遗失了,我就对不住前人了。”阁臣都不接话。想想靖康耻,宫中许多的珍品字画都被金人抢劫一空,许多被付之一炬。莫不如散落民间,至少不会被一网打尽。赵盏说:“西夏国王我就不见了。左相替我去见吧。”王淮道:“如果李仁孝提出别的要求,臣怕做不了主。”赵盏问:“他不就是要点钱吗?还想要什么?”王淮道:“尤袤说李仁孝隐晦的提出,想要增加边境贸易。”赵盏道:“这是好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贸易发展,能加快西夏的经济恢复,对大宋也有好处。不用他提,增加边境贸易和赏赐一并给他。大宋和西夏的边境贸易,减税一成。”
李仁孝来大宋想要的就是增加开放边境贸易,金银倒是其次。没料到赵盏不仅答应的痛快,还减税一成,令他欣喜若狂。李仁孝向着皇宫叩首,三呼万岁,发誓西夏永远效忠大宋,绝无二心。说永远没有二心赵盏是不信的,但至少眼前西夏绝不会有二心了。他曾设想利用西夏的地理优势,制衡蒙古和金国。蒙古西征,赵盏的谋划尽成泡影。此后西夏几乎被金国打残,西夏的地理位置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管怎样,西夏仍是有用处。战略和军事方面,以后蒙古回来,西夏可以作为屏障缓冲。还可以作为西北军的助力,威慑金国。经济上,边境贸易扩大,互利共赢。大宋虽然减了一成的税收,却一点儿都不亏。一千两的百分之一,比一百两的百分之二可是多太多了。李仁孝这边刚走,高丽使臣团由高丽宰相杜景生亲自带队,仍是走水路,自宁波港上岸,要来京城进贡。上岸后才递交国书。宁波市舶公事韩彦直将一行人拦在宁波,不许进入内地。派人星夜通禀朝廷。很快朝廷回复,留下国书,其余人等连同金银财物自原路返回,限期离开大宋。杜景生想要贿赂韩彦直,韩彦直不接受。杜景生多次恳求韩彦直再向朝廷解释。高丽只希望与大宋修好,求大宋收下朝贡。高丽的目的很清楚,只要大宋收下朝贡,就是认可了高丽为附属国。金国和新辽连年战争,说不定什么时候战火就烧到了高丽境内。从前做金国附属国,奴颜婢膝,还能勉强生存。如今金国连新辽都打不过,屡屡吃亏。假如金国战败,辽东就会尽数落入新辽手中。高丽作为金国附属国,处在崖壁之侧,难以自保。何况高丽境内叛乱还未平息,绝无应对内忧外患的能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大宋建立联系,有大宋做靠山,金国和新辽都不会随便动他。这是完颜璟最担心的,战争日久,金国威望大损,难免人心涣散。但赵盏不想掺和千里之外的事。金国和新辽爱怎么打就怎么打,谁胜谁败,与大宋关系不大。至于高丽的命运生死,他压根就不在乎。为了你高丽得罪金国,自己几斤几两,心中没数吗?高丽的设想很美好,美好到愚蠢天真,不知天高地厚。大宋是缺钱,不差这三瓜俩枣。幸好赵盏还是有底线的,没往死坑他。否则这边答应收了高丽的朝贡,万一金国或者新辽攻打高丽,大宋肯定不会管,想管也够不着。高丽最后只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杜景生多次恳求,韩彦直怕误了国家大事,将杜景生的说辞写得详细,上报朝廷。阁臣岳霖亲自回信,信中说明了朝廷的态度,严令高丽使团限期离境。韩彦直哪敢再耽搁?给杜景生下了最后通牒。杜景生无奈,只得带人灰溜溜的离开。
高丽使团漂泊在大海上。中都城中,金国使臣完颜文龙的书信到了完颜璟的桌上。赵盏提出宋金边境开放贸易。金国开放河南南阳,宋朝开放甘肃庆州为贸易城市。只许贸易,不许驻军。赵盏想到了增加国库收入的办法,就是对外贸易。宋金贸易,于两国皆有大利。宋朝缺钱,金国连年用兵,更加缺钱。更关键的是,做起了生意,赚到了钱,南方动兵戈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增加了财政收入,还能从南方调兵支援新辽战争,对完颜璟很有诱惑力。但任何事都有好处和坏处。宋朝多年经营,手工业发达,诸多产业都对金国有压倒性的优势。开放了贸易城市,贸易量增大,金国国库虽然能得到充实,但肯定远远没有宋朝赚得多。金国占据北方,人口众多,赵盏盯上的就是这巨大的市场。反正短期内宋金不会爆发大战,境内许多产业产能过剩,卖到外面去赚点钱何乐不为?完颜璟思来想去,不管对宋朝的好处大不大,现在增加贸易对金国肯定是有好处的。总不能为了防止宋朝赚钱,我大金也不赚钱吧。类似满地的金子,为了不让赵盏捡,我完颜璟宁可自己不捡,也要想方设法的妨碍赵盏,不让他捡。明明很多金子,一起捡都足够了,偏偏最后我俩谁都没捡着。损人不利己,这不是既坏又傻吗?他下了决心,却在朝堂上遇见了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