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昌十七年,六月初二。
天未亮,些许明。
朦胧,混沌。
乾清宫斜对着的侍卫房中,邓平换上了蟒袍,借着灯火小心的擦拭着腰刀的玉柄。房中其他的侍卫,也都是鹅冠锦袍,器宇不凡。
外边几个小太监小心的踩着脚步,将一盏盏宫灯小心的熄灭,收起。
乾清宫暖阁外,一名秀丽的宫装宫女,正低头打开一盏前宋哥窑青釉鱼耳炉上,那镂空金丝镶宝石的盖子。
动作起伏之间,袖子滑落之时,宫女白嫩细腻的手臂一览无遗。
一块上好的芙蓉香被点燃,缓缓放进了香炉中。
紧接着,殿内一种莫名舒畅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开始缓缓弥漫。
就在这天色未明之时,紫禁城已无声的运作起来。
且无比的郑重和小心!
因为今天是大明帝国迁都北京之后,第一个大朝会。
皇帝将要在奉天门,御门听政。
身着青色太监服的王振,垂手站在暖阁的门口,羡慕的看着前方。
皇帝坐在一人高的龙纹琉璃镜子前,身着红色绣葵花圆领袍服,犀牛带挂荷包,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帽的司礼监大太监朴无用,正在小心的帮着皇帝梳头。
象牙梳子顺畅的滑过朱允熥的头发,朴无用手指微微一动,几根白发就被夹在指缝中,无声落下,更无人察觉。
“北京这天儿呀,说来还真是怪!”
朴无用口中,跟朱允熥说着闲话,“明明白天的时候热人心烦意乱的,可是早上天刚要亮这功夫,还有些凉呢!”
口中说着,他手中的梳子从朱允熥另一边的鬓角滑落。
接着,他的手突的一抖,梳子在头发中穿行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怎么了?”
闭目养神的朱允熥低声开口。
“万岁爷...”朴无用小心的梳着朱允熥的头发,“您右边鬓角....白头发比以前多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用其他头发,去掩盖那些白发。
朱允熥缓缓睁开眼,伸出手捋了捋,忽的一笑,“朕这岁数了,又白头发不正常吗?” 说着,又是一笑,“许多人在朕这个年纪,都没头发了!秃了!哈哈!”
就这时,邓平出现在暖阁外。
“万岁,太子爷来了....”
“嗯...进来!”
身着衮服头戴九旒冕的朱文奎,撩着绣有天地日月的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
或许是因为大婚之后,成了一名真正男人的缘故,他的气质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儿臣叩见父皇...”
朱允熥站在原地,双手张开,任凭几名红衣太太监,给他穿上繁复的礼服。
“你可知古往今来,御门听政最多的皇帝是谁?”朱允熥开口问道。
朱文奎毫不迟疑,“回父皇,是我朝太祖高皇帝。自太祖高皇帝为帝之后,无论寒暑不分风雪,三十年无一日懈怠....”
“在勤政这一点上,朕比不得他老人家!”
朱允熥又道,“永昌六年起,朕便把奉天门的御门听政改成了乾清门听政,更把大朝会变成了午朝小朝。”说着,他小心的转身,让太监给他挂上玉带,“朕已经很偷懒了,往后子孙,不得比朕再懒!”
御门听政,其实对皇帝和大臣们来说,都不是好差事。
皇帝还有个门洞遮风挡雨呢,大臣们只能站在露天广场上。
这种朝会其实意义大于实际,元始空所说万历二十多年不上朝,指的就是这种朝。这种朝不上,也不代表就对国家和朝廷失去了管控力。
说话之间,朱允熥的衮服已穿戴完毕。
朴无用从玉匣中捧出天子十二旒,然后双膝跪地,高高举起。
朱允熥目光微微低垂,看着那流光溢彩的旒冕,低声道,“洪武二十五年,十月二十......我戴九旒冕,迎太祖高皇帝早朝!当时,太祖高皇帝问我,可知为何天子十二纹章,十二旒冕?”
朱文奎抬头,见他的父亲的目光看着他,话语也好似对他在问询。
但他还是选择了低下头,恭敬且虔诚。
“太祖高皇帝告诉朕!”
朱允熥接起旒冕戴在自己的头上,“帝王冠十二旒帝王服十二章.....代表着.....朕,受命于天....”
“皇上起驾....”
哗...
随着邓平一声喊,哗的一声,乾清宫内外所有侍卫宫人全匍匐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