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若瑙像打仗一样跑到了公司刷上脸，还好还好，8点59分，总算没迟到，她长舒一口气，攒了一大早的憋闷终于尽数消散。“不过为啥前台小妹一脸你完蛋了的表情呢？我也没迟到啊。”乔若瑙一脸莫名其妙，等她开心收起手机往里走时才发觉了不对劲儿，“对面那个西装革履皱眉看自己的中老年男性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咦，旁边那个穿着职业装细高跟儿束发大全妆的不是HR的戴总嘛，她咋也来了呢？哦，戴总手下的妮可姐也在，当初就是她把自己招进来的，为啥也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呢？而且为什么都要看我呀，我也没迟到啊。”乔若瑙懵圈圈的想，看起来更呆了，这时听到妮可姐谦卑的说：“戴总，这是策划部王总旗下的文员乔安，她是XX名牌大学毕业的，虽然不修边幅了点，但业务能力还不错，平时也都是全勤的。”又低低在戴总耳边低声说了句：“给她的薪酬只是同条件的一半儿，也没闹过。”戴总闻言“哼”了一声，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乔若瑙，鄙夷的转过脸，生怕多看一眼伤了自己的眼，转头对着中间的老年男性却又是笑靥如花，变脸速度堪比川剧名伶：“万总，这边您已经看过了，要不我们再去员工休息室转转？即使近年公司压力大，我们也是坚持以人为本的，加强企业文化构建，力争让我们每个员工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为公司加砖添瓦呢。”被称呼为万总的男子面皮稍微松了松，表情也和缓了许多，对着戴总打趣道：“你戴总的本领我是有数的，这些事交给你打理我也放心，不过小戴呀，你到底还年轻，女人也心肠软，我和你说，慈不掌兵，优秀的人才我们要争取，混日子摸鱼的也不要容忍，特殊时期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之前和你提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切记不要让几条鱼搅得一锅腥。”戴总面皮僵了僵后马上笑应：“好的呢，万总，您说的我懂了，能得万总指教真是万分荣幸。万总，您这边请。”说罢向左侧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万总也笑呵呵的应了，几人不再理会乔若瑙，开始去下一处参观。
乔若瑙就算再傻，看到戴总的态度，以及万总的称呼，也知道了这男子正是公司的总裁万三财嘛。乔若瑙入职3年虽然无缘得见老总真容，但因为万总有钱又自恋，虽然满是万总周边的员工休息室是乔若瑙这种小喽啰去不上的，但公司每个卫生间出口对面的书报架上都有他当封面的财务周刊，LED宣传屏上也都是他油头粉面，啊，不，道貌黯然，呸呸呸，是仪表堂堂的巨幅照片，怎么会不脸熟嘛，不过这次看到正主，觉得……唔，怎么说呢，万总还挺与时俱进的，宣发部同事也果然有两把刷子，本人和照片真是神似而形不似啊。
不过眼下她可没空八卦老总长相，刚才他们的对话又没刻意避着人，怎么觉得这话听着不大对味儿呢，再说这么一群人今天为什么会抽风来查岗？她赶紧跑到前台妹妹那里打探：“妹妹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啥？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呢？”前台妹妹刚才在老总面前笑得脸都要僵了，好不容易把他们送走了，本来正累着，不过看到马上就要倒大霉的乔若瑙还是一下就兴奋起来，左右瞄瞄没人来，赶紧小声向乔若瑙八卦：“哎呀，你完蛋了。特殊时期嘛，你知道的，公司不太景气，昨天会上老总发了脾气，觉得人员过于冗杂，支出多而收益少，效率太低，骂老总们素餐还是啥来着？总之意思就是不干人事儿，要求各部门尽快优化，让公司重新焕发生机。而且老总还说从今以后严抓纪律，8点50前就要到位，保证9点已经在工位上是工作状态。而且吧，万总说为了构建积极乐观向上的企业文化，要求大家全部穿正装，女生要化妆，要让外人一看就觉得精神饱满。他也会不定时督察，发现消极怠工的一定要及时、严肃处理。”说完同情的看了一眼脸色更加惨白的乔若瑙：“喂，我说你怎么搞的，昨天部门经理没通知你吗？你今天真是倒霉，简直全部踩着雷线走，你看妮可脸都绿了哎。保重姐妹”。说完继续保持端庄得体的微笑。
乔若瑙赶紧翻自己的手机，终于在已经免打扰的部门群里的一大堆收到里找到了相关通知，她不由叹出了今天的第四口气，心想：“时也命也，她名牌大学毕业，因为性格内向不好找工作，当时看这里薪酬还不错，为了图省事就来了，结果发现事一点儿都不少。部门里顶头上司是跟着老总创业的老臣，因为没啥技能点但忠心，被派过来养老，字面意义和真正意义上都是个大老粗。专业一点儿不行，脾气一点儿不少，总是外行指导内行，手下也多是阿谀奉承之辈，干活不行却总爱弄些虚的，摸鱼一天要下班了一个个开始加班，偏偏部门经理就吃这一套，反倒对自己这种不喜欢加班干活有效率的很有意见，总是找茬，甚至有一次还咸猪手，就算她乔若瑙脾气再好也忍不了，她和经理大吵一架，和整个部门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从此以后她开始不打扮，不化妆，只干自己那堆活儿，干完就走。至于领导给小鞋穿，自己明明干的最好却没有评奖评优资格，迟迟不涨薪酬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再找工作也不一定会更好，还要重新磨合，没办法，只能就这么混着，差不多就行了，陶渊明能不为五斗米折腰，自己不行啊，还有猫和鸟要养，三张嘴都要吃饭，她需要这笔钱，不折腰也不行的。至于为什么要屏蔽部门群，因为大老粗总是发些与工作无关擦边儿的内容，她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跪舔，只好眼不见为净。反正真有活儿，那帮人把手机都打爆了也会找到她的。看来这次的事，运气差是一方面，自己被阴了才是真正的原因，毕竟就算今天碰不到老总，她这么宅，不通消息，早晚也会撞上枪口。”
不出所料，下午乔若瑙就被妮可请去咖啡，光荣成了公司被优化的第一人。用妮可转述的戴总的话说：“你看她那鬼样子，像一根痩麻秆上套着肥衣服的稻草人，丑死了，还害我在万总前没面子。你去看看她年度考核怎么样，再去王胖子那里调查一下平时表现，不行就优化了吧。”结果可想而知，王胖子早就想把她踢走，把自己一个刚毕业的好妹妹安排进来，再加上新仇旧恨，整个部门竟无一人说她一句好话，都是什么孤僻啊，不懂合作呀。事已至此，虽然妮可对她这个廉价优质劳动力印象蛮好的，但她自己也没有权力，再说也不值得为了一个没啥交情和价值的员工得罪这么多人。优化必不可少，能告诉她两句实话，让她能做个明白鬼都是自己日行一善了好不啦。
就这样，乔若瑙抱着一个小纸箱离开了工作三年的部门，走之前，王老粗等人还假猩猩的说：“哎呀，小乔，你说你咋就没看到消息呢，我还和人事那边戴总打招呼来着，说小乔是个好孩子，我们部门特别重视她，谁知道还是没用。哎，这帮不做人的HR。有机会再来玩儿哈，我们部门是你永远的家。”乔若瑙冷冷扫了他一眼，把纸箱里的一盆多肉啪一下砸到了王总的水杯上，溅了王老粗一身水和土，在他气愤的叫喊中头也不回的走了，痛快极了。乔若瑙汉语言文学出身，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了李白的那句诗：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老祖宗说得真对”她想，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恰好掩盖了她眼中和雨水一起滑落的泪水：“这三年的付出真是喂了狗。连老天爷也欺负我，屋漏偏逢连夜雨，简直不能更倒霉。”一向脾气好的乔若瑙不禁气愤，抬头悲愤的望天，眼中满是指责与委屈，然后，她就知道了什么叫更倒霉，一道雷劈中了她，她华丽丽的被劈到在地，好在还有热心群众，虽然不敢碰她，却也帮她打了120。
在这至暗的一天，乔若瑙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健康。等她再醒已经是第三天了，除了昏迷几天，她看起来没啥变化，连医生都说真是奇迹。乔若瑙赶紧缴清了这几天的抢救费用，积蓄已所剩无几。回到自己狭小的家中，也是一片混乱，鹦鹉没食水了对她骂骂咧咧，小猫咪屁股沾屎，坐得到处都是，还一直嗷呜嗷呜的叫，隔壁老太太又在摔摔打打指桑骂槐，乔若瑙脑袋里似乎也有好多种不同的声音在说着或听得懂或听不懂的话，乔若瑙头痛欲裂，捂着耳朵大叫一声又一次华丽丽的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