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话不要说了,我燕小乙敬重你是条好汉子,栓子兄弟,哥哥去你家里叨扰几日,可否?”
既然回来了,燕小乙就决定不走了,不当逃兵,更不当怂货。
“好叫小乙哥哥知晓,我家中贫寒,只在汴梁城东有一处窝棚,我随大军出征前,老娘还在,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燕小乙心里一阵酸痛,东京汴梁城的兵士尚且如此,出征了家中老母直接失了依靠,若是那没有自理能力的,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更何况其他地方的士兵。
好将不差饿兵,这些青壮出征之时,有多少他们的家中老幼是顿时失了依靠的呢?
“无妨,栓子兄弟且放宽心,伯母吉人天相,定然会等着你荣耀还家的。”
说到这里,马上的王栓子突然一勒马缰绳,勒住了马匹,黯然道:
“小乙哥哥,我……我没脸回家啊,前敌吃了败仗,军队被彻底打散,我虽死战,却因断腿晕厥,等我从尸堆里爬出来,四处寻找我方军营,不见踪影,这才拖着残躯一路乞讨回来的。”
燕小乙抬头,看着马上一脸羞愧的断腿汉王栓子,安慰道:
“栓子兄弟,你不要多想,哥哥带你寻一个僻静之处,先给你换一身行头再说。”
牵着马,来到僻静处,燕小乙从包裹里拿出一套衣衫,让王栓子换上,他的个头比王栓子略高,衣衫穿在王栓子身上略显宽大。
王栓子换衣服的时候,才松开了长枪,燕小乙拿过来仔细观瞧,木制枪杆上的暗红色以及浓重的血腥味道,让燕小乙越看越是心惊。
“栓子兄弟,这杆长枪只怕是在血水里泡过的吧。”
“这杆枪不是我的,是我们营领军校尉的,他战死了,我找到他的时候,这杆枪的确是泡在血水里。”
一杆浸满鲜血的杀敌长枪,却成了王栓子一路乞讨着归乡的拐杖。
燕小乙叹道:“也是个好汉子,可惜了,没能一睹他死战辽狗的风采。”
“噗通”王栓子突然跪在地上,趁着燕小乙没反应过来,‘梆梆梆’给燕小乙磕了三个响头。
“小乙哥哥,栓子没脸回家去见老母,就请小乙哥哥替我回去,若是老母尚在,麻烦小乙哥哥转告老母,栓子奋勇杀敌战死沙场,没给王家丢人。”
燕小乙平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栓子,问道:
“只让我转告一句,汝儿王栓子不是孬种,战死沙场了,然后呢?”
王栓子愣住了,跪在地上看着燕小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伯母已不在人世,尸身臭在了窝棚里,你该若何?”
王栓子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凹陷的两颊和干裂的嘴唇开始颤抖。
“若伯母尚在,你是要我来替你尽这份孝心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
王栓子的脸上更加痛苦,嘶声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个张嘴要饭吃的,我……”
“好,就算我答应了你,你又将何去何从?”
“小乙哥哥,我会带着这身布甲,寻一处野岗,追随我那些战死的兄弟而去。”
“啪”燕小乙抬手就给了王栓子一巴掌。
“看你在城门处宁可被百姓群殴也不愿持枪袭击百姓,但却又紧握长枪屹立不倒,以为你是个英雄,呸,却原来也是个怂货。”
王栓子双眼泛红,嘶吼道:“老子不是怂货,与辽狗厮杀,老子没有后退半步,更没有转身逃跑。”
燕小乙心中不忍,但也知道,王栓子全凭着思念老母这口气撑着,一路乞讨回来,眼看着到家门口了,突然就泄气了。
王栓子换上了我给他的衣衫,却又把染血的破烂军服极其珍重的收好,心存死志,想要把他捞回来,只能下重手。
“你不是怂货?你残着一条腿一路没脸没皮的乞讨回来,为了什么?”
“我就想再看看老母亲,再给她老人家磕一个头。”
“你不是怂货?你都有勇气去死,就不能没脸没皮鼓起勇气继续活下去?你不过是没了一条腿,你还有两只手,现在回家了,你还怕啥?”
王栓子彻底没屁了。
楞了半天之后,王栓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拄着长枪站了起来,依旧是满脸泪痕。
“小乙哥哥打骂的对,我王栓子绝不当怂货,我这就回家,不管老母亲还在不在,我都会好好的活下去。”
燕小乙松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王栓子的肩头,道:
“这才是好样的,不瞒你说,我就是因为你才决定不走了,栓子兄弟,我们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活的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