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山从解放区杨师长那里打听到龙慕韩被逮捕法办,羁押在湖北汉口。他火急火燎赶到汉口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托人打听得知龙云天关在武昌洪山陆军监狱,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下达最后裁决,定于6月17日对龙云天执行枪决。
刘汉山连续三天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一口水没喝,一块馍没吃,托人找关系,希望能走进监狱里,看龙云天一眼,听他有什么吩咐,他好去办理。但是,陆军监狱内外戒备森严,铁壁合围,不要说他这个九尺高的大男人,就是一只鸟也难飞过那道青砖高墙。
入夜,刘汉山独自站在汉江边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随着江水涟漪不断起伏的一页页扁舟,刘汉山感到如自己此时此刻的境遇,那么渺小,无力。原来总认为自己力量强大,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降服不了的对手,没有过不去的沟坎。如今来到武汉,在中央军和政府官员面前,一句轻飘飘的话语,竟让万丈豪情灰飞烟灭,断崖式一落到底。在武汉这个大世界里,似乎每一块石头都是你翻不过的高山,每一条水渠,成为鸟游不过去的江湖海洋。
晚上,刘汉山回到“江边人家”饭馆,看到一个身体壮硕的二十多岁青年男人,像刚从垃圾站干完活儿一样,浑身肮脏邋遢,路人唯恐避之不及。刘汉山身高力不亏,饭量惊人。他坐在一个面摊前,要了五碗汤面,还有几个热菜凉菜。看到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那个邋遢年轻人眼里露出惊喜,想凑上来,可又犹豫不定。刘汉山早就注意到他了,知道这是衣兜里没钱,肚子在挨饿,可又放不下面子吃白食。刘汉山给他摆摆手,那人坐在刘汉山面前。
“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你给我帮个忙。”刘汉山一边吃面,一边示意年轻人。刘汉山很注意说话的技巧,好像是请人帮忙干活,人家不吃不够意思似的,年轻人端起碗,也就不客气了。那人饭量也大,刘汉山看不够,又要了五碗面,又要两坛醪糟米酒。
“我看你不是平常人。”刘汉山喝了一口酒,看那人已经吃了八分饱,直指要害。
“大哥你眼真厉害,能把人心底看穿。实话实说,我是当兵的,而且咱俩见过面。”
此人就是88师警卫连长鲁二虎。
鲁二虎和师长龙云天虽是上下级关系,却情同父子。鲁二虎商丘人,早年当龙云天勤卫兵。在上海与日军作战时,龙云天救过二虎的命,二虎也救过龙云天的命。龙云天这次遭难,以前的亲朋好友远远躲开了他,不出面施救尚可原谅,如宋希濂一样翻脸不认人也在情理之中,更可恨者有人就此落井下石,向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揭发龙云天各种罪状。堂堂的中将司令,最后居然没有一个人为他说句公道话。
在88师,军官们很快忘记了龙云天,只有鲁二虎坚持为师长喊冤。他只是个连长,在全师比他职务高影响大的军官很多,他们为了自己的前途,对上级的蒙冤选择保持沉默,或者另择高枝,找到新的靠山和老大。鲁二虎选择离开部队,来到武汉。他要营救师长,救不出来也要在他死前见上一面。可惜的是,他在武汉半个多月,花光了身上的钱,也没有见到师长龙云天。
刘汉山听完,不厚道地笑地笑了。鲁二虎摸不着头脑问:“汉山哥,你这是笑的啥?我一个大男人居然混不上饭吃,丢人现眼,你看不起我对不?”
刘汉山说:“老弟,都是缘分。你知道我来武昌干啥,就是来最后看一眼龙师长。”
这次该鲁二虎笑了。“老天真是有眼,居然能让我们两个人走到一起,回家和那些打卦算卦的人说,他都不会相信这么神奇。”
鲁二虎要救龙云天,哪怕是劫法场。刘汉山说我们不知道把他弄到哪里执行军法,还是先找人弄清底细,一定要在龙师长上路前见上一面,看他有什么后事要办。
鲁二虎说,他在武昌军政两局还认识两位长官,都是龙云天的老相识,找找他们,看看有没有门路。可惜自己两手空空,手里没有一分钱。
刘汉山说钱我有,就是不认识人。刘汉山从家里出来,知道要托人平事,带了两万大洋的银票。银票在解家钱庄兑取。刘汉山和鲁二虎来到解家钱庄,却意外碰到吴业廷在。两人见面,总感到别扭,没有过分热情,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刘汉山和鲁二虎先是找到武昌驻军一位姓郭的副官,鲁二虎说是龙云天以前的部下。那人信誓旦旦地说认识监狱长,可以帮他们牵线见到龙云天,伸出猪蹄一样的胖手收了刘汉山三千大洋,一走杳无音讯。
鲁二虎又找到武汉市政府一位副秘书长,这人是龙云天同乡好友,曾找龙云天倒卖过军需物资。人倒是一表人才,收钱却是心狠手辣。副秘书长收了八千大洋,第二天电话不接,人影不见。
两人最后找到武汉警察局,一位姓郑的处长那里,郑处长挤牙膏般的从刘汉山手里拿走五千大洋,答应晚饭后进监狱见龙师长。吃完饭的时候,郑处长来信说,蒋总裁今天晚上要来监狱见龙云天,戒备森严,你们没有见面机会了。当然,五千银圆也雪融了。
刘汉山和鲁二虎沮丧地回到江边人家,意外看到解蕊凝站在门口。刘汉山怜惜地埋怨:“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我到刘庄找你,你大爷和妈妈不知道你去哪里。到后红楼,孔东家也不说你干啥去了。我以为你被那两个日本娘儿们带到东洋去了。”解蕊凝说的是抱怨的话,满满都是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