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轮箭雨之后,原本盘踞在岸边的水匪们纷纷四散奔逃,吴越军便靠岸登陆。
可没等吴越军上岸列阵,数百名悍匪便怪叫着从山林间猛然冲出,有的头目竟然还有马或驴。
悍匪们悍不畏死,哪怕身中数箭,仍咬牙冲锋,到了近前,便奋力挥刀,与吴越军战在一处。
一时之间,岸边杀声震天。
陶安同嘿了一声道:“我还小看了他们。”
码头边杀得难解难分,陶安同望了半天,发现水匪竟然还隐隐有懂战阵之人,忙问左右。陆器解释道:“客帮的头目,多为当年战败的南吴军的后人,有父辈的底子在。”
当年吴越军与南吴军在苏州多次争夺,最终吴越成功站稳脚跟,不少战败的南吴军士卒不敢回去,便索性往太湖里一钻落草为寇,他们有组织、通水性、懂行伍,很快便在太湖中混得风生水起。
陶安同点了一员指挥使,命其所部,绕至蛇山后,寻找平缓的地方登陆。
不料,水匪们在各山山顶广布耳目,居高临下,官军的动向都尽收眼底,想上岸的官军被赶到的水匪一通猛攻,又被赶下了湖,反倒损失了几十名士卒。
终于,码头边登陆的官军越来越多,结成阵型后,强弓劲弩开始发威,将一个个水匪射得如同刺猬一般。水匪们渐渐支撑不住。
突然有一人开始向后逃跑,接着便是几个人、十几个人开始逃跑,转而变成上百人逃跑。
吴越军在滩头占领了阵地,于是一艘艘船只便将士卒放到岛上。陶安同也一同登岛,他向手下将领了解情况,得知溃散的水匪经过追击,大部分杀的杀、抓的抓,只有少数逃往山上,据抓到的俘虏称匪首塌天虎就在马迹山上。
马迹山的边上便是有名的小灵山,先唐时有僧人在此传道,将此地命名为小灵山,并构筑庙宇,名为祥福寺,至今仍在。将领称小灵山几乎没人把守,已被顺势攻下。
陶安同听说这土匪盘踞的岛上居然还有寺庙,心中好奇,并提出要往祥福寺一行。
小灵山名为山,坡度极为平缓,登上去毫不费力,难怪水匪无力防守,确实是无险可守。陶安同在小灵山上眺望马迹山,马迹山则要陡峭的多,便见山路蜿蜒,笔直向上,心知马迹山并不好打。
祥福寺也有百年历史,先唐时也曾盛极一时,香客如云,只是唐末以来被匪盗占据,又历经大火,如今只剩下破庙三间,连主殿大雄宝殿都被烧的只剩下几根石柱孤零零的竖立在那里。
陶安同命人将住持请来,住持虽然袈裟破旧,被浆洗的都快发白了,但住持清瘦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谄媚之色,不卑不亢的向他行礼:“阿弥陀佛,施主远来,可有见教?”
陶安同问道:“此地乃是匪巢,大师在此也能修行?”
住持:“自业他业,各领其受。魔障业障,二向缘由。随缘消业,莫造新秧。六祖慧能有云,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既然此处有魔障业障之人,贫僧便愿在此处度人。”
陶安同不信,怀疑住持是个道貌岸然的花和尚,命人在破庙里搜了一通,不仅没有女眷,金银器物也没有一丁半点,连吃食都是大米就野菜。这才信了,心说天下竟还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人。
陶安同这才虔诚地问道:“大师,我从军十几年,这把朴刀,不知杀了多少人,便说今日,数百匪徒因我一声令下而死,岂不是造了莫大的孽?”
“阿弥陀佛,施主杀大恶之人,作恶之人便不能再作恶,来世受的恶报便少了。为己为恶,为众生为善,施主杀人,承此恶业,却反倒是积了功德。”
陶安同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诚心发问:“匪首所盘踞的马迹山,易守难攻,我若命士卒强攻,必定死伤惨重。大师在此修行,必定与匪首有一番交往,不若请大师一行,替我劝降?”
住持颂一声阿弥陀佛,慨然前往。
到了马迹山脚下,住持就被匪众绑了,送到塌天虎面前。
塌天虎问明其来意后,大怒道:“秃驴,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今日为何要害我?”
住持淡然道:“檀越今生已造太多杀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塌天虎怒极反笑道:“这么说,我死后会入地狱?”
住持:“正是。”
塌天虎又问:“那你呢?”
住持回答道:“贫僧先下地狱!”
塌天虎说:“我是杀人无数,理所当然入地狱。法师修行一生,为什么也入地狱呢?难道法师一生白白修行了吗?”
住持双眼突然大睁,发出精光,喝道:“我如果不下地狱,又有谁来教化你?”
塌天虎怒极,将佩刀丢给住持,大叫道:“今日你教我投降,我必死无疑。既然你要下地狱教化我,那你就先走一步。”
住持垂下眼皮,不去瞧他,只是诵道:“愿我尽未来无量劫,度尽罪苦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说罢便盘坐在地上,双手拿起佩刀来,在肚子上用力拉了一刀,黄的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塌天虎及匪众们惊得目瞪口呆,杀人放火一辈子,竟也未见过如此“傻”的人,竟无一人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有小喽啰颤声问道:“大王,怎,怎么办?”
塌天虎回过神来,忙叫人快救他。
哪里还救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