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弟子不恭。”
镇明霞摇头,道:“都已经下山了,就别再来这一套。有话就问吧。”
薛简沉默片刻,道:“师父体内没有半分内力,弟子已经得到答案了。”
镇明霞怔了一下,旋即道:“答案……你说的答案不会是……你们一路遍访名门,到处收集线索找人,看来你是怀疑我是那个‘师匠’ ?”
他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薛简,又转头看向望着窗外的江世安,心中确定下来,失笑道:“薛简,你还能用搜魂吗?”
薛简答:“弟子内功散尽,已经不能用了。”
镇明霞道:“小简,你不要太深究这个人的身份了。依我看,你还是在往后的这些日子里过得高兴一些,这比什么都重要。倘若人之将死,都在汲汲营营于什么真相、什么事实,那过得也太苦了。跟为师的前半生有什么区别?”
两人对视之中,薛简恍惚想起镇明霞曾经也是一代天才,但后来……
“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江湖上谁人不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为师的性子还没你这么犟,当初……当初你师娘死了。”镇明霞闭了闭眼,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的脸上时常存在着这种似是而非、若隐若现的笑意,比起喜悦来说,更像是嘲弄、讽刺,像是虚假的面具,“你师娘死在狡诈宵小手中,那些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徒,被我屠杀殆尽。也是因为这样,我走火入魔失去意识,几乎沦落成任人驱使的工具,屡犯清规、罪无可赦。是你师爷发现了我,强行把我带回太平山……他废了我的武功。”
镇明霞喝了一口酒,把酒水分给小和尚。心痴张口要拒绝,却被灌了一口醇香美酒,连连咳嗽。
“……要是不这么做,我依旧不能清醒过来。只有失去内力、寄居在我身体里的蛊虫才会干枯而死。”镇明霞取出一个宽口瓷瓶,放在了桌上。要是不仔细看,会认为这是装丹药、药粉的瓶子。然而薛简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半具枯死的蜈蚣残骸。
“真相、事实,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镇明霞看着薛简道,“一切都没有意义。往昔不可追,我的道侣被不义之徒害死,我走火入魔武功尽废,再也没有了修行的机会。现在换成了你,小简,你也走上了一条毫无意义的道路,你耗费自己的一切寻找师匠的身份,可像他那样的内功造诣,就连观主都不能轻易惊动,何况是你,你只能抱憾终身地死去,无论你知不知道所谓的真相。”
他说完了话,起身要走,却被风雪剑的剑鞘拦住。江世安道:“得罪了,既然相逢,就坐下叙叙旧,何必急着离开?”
镇明霞对着江世安看了半晌,道:“你的算盘就更可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安好心……”
“咳。”薛简剧烈地咳嗽起来,挡住镇明霞接下来的话,他喝了口水,道,“师父,你只要告诉我一个名字就好,除了您以外,我也有猜想过其他人。”
镇明霞将装着蜈蚣尸体的瓶子收入袖中,道:“剩下半只在我的身体里,而且还活着。薛简,你这么问,是要为师的命啊……为一个没意义、不值得的答案赔上命,这可一点儿都不划算,你就当已经把江世安的仇全都报过了吧。”
他这么说,薛简自然不能再追问下去。
薛简没有问,镇明霞放松了不少,立即恢复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散漫模样,连哄带骗地跟心痴和尚喝了盅酒。小和森*晚*整*理尚一杯酒就醉倒,甚是无趣,镇明霞拉着薛简叙旧,口气很不客气地评判他的所作所为。
薛简面不改色,照单全收。他握住江世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以作安抚。
到了星夜时分,镇明霞终于饮醉,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一切归于宁静。
江世安的目光落在心痴身上,他反复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冰凉如水的杀气在他身上倾泻出来。
以眼下来看,心痴实在是个好人,但要是跟薛简相比,他连一个选项都算不上。
他的指腹顶开剑鞘。
就在风雪剑露出一线雪色锋芒之时,薛简忽然抬手递给他一盏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江世安毫不防备,下意识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透了,茶叶的香气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神思错乱的奇香。江世安垂下眼帘,映进眼中的是杯底一缕缓缓散开的血迹。
他的心似被一道电光洞穿。
薛简伸出手,把江世安拥抱进怀里。他的力道很轻,流血的舌尖却透出一股无法抗拒的蛊惑气味。道长低下头,吻住他的唇,亲自将破损渗血的舌尖递送过去,手指穿入江世安的发丝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