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往凤城的官道上,有一处简陋的茶棚,因这连日征战,这茶棚主人早已弃之逃命而去,只剩下一座草棚子,午间炎热,有不少过路人坐在其中休息,多是些身着短打的汉子,看着五大三粗的,十分不好惹。
闲来无事,便说到金州战事,免不得马上赵景几句,只谈闲话,容易越说越上头,不多时已经从辱骂赵景,变成了讽刺赵坚胆小怕事,是个窝囊废。
角落处坐着五个汉子,为首的个子很高,五官还算俊朗,只生的十分黑,正是藏在行山中的陈维生,他带人下山打探消息,顺便买些补给。
又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位煞气凌人的汉子,腰间还带着武器,顿时生了怯意,道“壮士好功夫,只这小子是我们先看上的,壮士如此明抢,是否太过了些。”
陈维生一笑,露出一抹白牙,道“这位郎君说笑了,这小子见着有份,谁能带走,各凭本事不是?”
他说着忽然一把拍在那汉子的肩膀上,压低声音道“几位看着也是跑江湖的汉子,不知可听过,行山东虎寨?”
那大汉闻言,面色一僵,这东虎寨他们自然是听过的,往日常在这一带徘徊,只近来好几个月没听过他们的消息,有传言说是被官府带人围剿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维生几人,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山贼的气势,一时不知他们是真是假,犹豫了会,方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几位莫要与小人计较,这小子,壮士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陈维生点点头,松开手,掏出一袋碎银子扔给他,道“兄弟们都是混口饭吃,我们也不是讲理的,这些就留给几位买酒吃。”
那碎银子不过几两,哪里比得过赏金,但能在这山贼手底下活下命来,就已经不容易了,那汉子哪里还敢计较其他,忙拿了银子带着人跑了。
赵知知道自己冲动了,只他实在无法忍受旁人骂他父亲,才出手打人,这会子见他朝自己走来,死死地盯着他,这大汉的身形,让他想起了侮辱他的那个人,指骨紧紧的握着手中长鞭,身子仍是忍不住颤抖。
只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三两下就被人抓了起来,被人踩着头,按在地上,他那跟银鞭子,亦被人抢走,那大汉见那鞭子银线缠绕,上面还镶着一枚红宝石,他们几个惯来走商,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稀罕物。
原不过想揍这小子一顿,这会子却越发觉得,他兴许真与那赵家有关系,拿了他去与那周士东,说不得真能换几个钱,是以踢了他一脚,道“小子,你老实说,你跟那赵家什么关系?””
赵知呸了一声,这会子就是杀了他,亦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若是落入周士东手中,他宁愿死,也不能让周士东拿他去威胁父亲,如此一想,心中已经有了死志。
陈维生一直注意着这边,细思这少年身份,听说赵家三郎君在金州城,这小子的年龄和态度,倒是对上了,若他真是赵三郎,不好不管这个事了。
见那几个大汉,拖着人要走,伸手一把拦住,那大汉不解望着他,并非没注意到这伙人,只是他们一直在角落没动静,便未曾放在心上,这会子被拦住,没好气道“这位郎君是何意思?”
陈维生冷笑一声,瞥了眼被拖着的少年,道“他,我们要了。”
这话嚣张的很,那大汉没想到这会有人出来跟他们抢人,冷哼一声,方才与他一起的几日也围了过来,将陈维生围在中间,陈维生倒也不惧,松开手,活动了指节,一拳捶在一侧的木柱子上,只听一声响,那柱子已经裂开来,看的那大汉一怔。
他们不过是走商的汉子,往日凭着人多身子又壮实,才敢到处乱闯,但若让他一拳头打碎了柱子,是不能的。
金州丢了,晋王此举,已有放弃渭东之意,只他心中并不赞成,一味固守,只会越发让人觉得关中可欺。
他心中已有了想法,是以便唤众人前来商议,道“今日唤诸位来此,是想问诸位如何看金州一事。”
江絮已经知道金州掉了,如今渭东局势严峻,只剩方将军尚在死守永州,单刘盖一方攻击,尚可阻拦,一旦周士东回转,双方夹击,永州必掉。
永州若掉,便给了刘盖与周士东汇合的机会,两方一同攻打河东府,河东府必定扛不住,那时才真是回天乏术,这事帐中人俱都能猜到,她有些猜不透燕郡王的意思,是以并未出声,只看了林敬一眼。
陈维生见状,不再管他们,只一个眼神,就有人将赵知扛在肩上,往马背一扔,一伙人往行山深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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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州下过雨后,热腾腾的暑气从地面冒出来,人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金州失陷的消息已经传到许州,让本就沉闷的天气,更添几分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