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厚重的车门被重重关上。温暖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车内沉重的气氛。
陈功瘫靠着座椅上,双手紧握,眼神空洞而迷茫。
“被告人陈功,男,现年31岁,曾任......,犯故意杀人罪、行贿罪、职务侵占罪、诽谤罪、故意伤人罪、妨害公务罪......犯罪事实充分,情节特别严重,造成极坏的社会影响......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所有非法所得......”
尽管他对于自己的结局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些“朋友们”不遗余力拼凑出来的罪名依旧觉得荒唐而又滑稽。
何至于这么麻烦?
他确实该死,但自觉不该是这样的死法。
陈功自幼聪明好学,成绩优异,从小就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一路顺风顺水考取了某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后进入国字头企业,从一个小小施工员,干到了项目经理。
只是曾经踌躇满志的昂扬青年终究被贪欲和美色迷惑了双眼。随着职位的晋升和权力的增大,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最终迷失在金钱和欲望的漩涡中。至于现在,无论陈功如何忏悔和反思,都无法改变他即将面临的命运。
车子一路疾驰,朝着刑场驶去,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画面,马路边焦急等待绿灯的学生,车水马龙中反复横跳的外卖员,穿着一步裙身形婀娜的都市丽人......平时司空见惯的画面对此时的他来说,每一帧都是那么让人留恋。
后悔吗?
是的。他后悔自己的所做作为,后悔自己醒悟的太晚,后悔自己的冲动与鲁莽......要是准备再充分些,大概黄泉路上,他就不会这么孤单单一个人了吧?可是,这才是现实啊。
“如果能重来,我要选李......呸,我要选择做个好人。”陈功呢喃道。
嘭!
一声枪响,周围的所有都失去了光彩,大幕拉上,定格于一片幽暗。
嘭!
几点火星如拖着红色尾焰的流星四溅而出,顿时引起啪啪啪的拍打声夹杂着几句叱骂,“你个夯货,让你拣点柴火你就非得挑辣杆杆是吧。”火堆旁,一个削瘦的中年汉子一边手忙脚乱的拍打着四溅的火星,一边头也不抬的骂道。
他口中的辣杆杆是整个北方随处可见的一种植物,学名叫啥他也不清楚,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叫的。生命力很顽强,冬天的时候形似一丛干黄的枯草,然而等到来年开春,一场小雨下来,就能像表演戏法一样一晚上脱去黄衣穿上绿衫。
只是如此优秀的生存能力并没有让它获得更多人们的喜爱,毕竟习惯于土里刨食靠辛苦劳作养家糊口的庄稼人,更喜欢的还是能填饱肚子的稻谷小麦,至于既不能结果饱腹,又不能开花悦目,燃烧带点刺鼻辣味还特别容易爆出火星乱溅,连当柴火都不够格的辣杆杆自然不受庄稼人待见。
就如同此时靠在墙边嘿嘿傻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状的好大儿一样,从小就长得人高马大,比同龄的小伙伴高出一截,身体倍儿棒基本没生过什么大病,就连几年前席卷整个北方的流感让他这个农田里摔打半生的汉子都躺了半个月,而当时才八九岁的憨货流了几天鼻涕就捱过去了,这生命力不可谓不顽强。
但同时没用也是真没用,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上天给了他一个强健体魄的同时没有再给他一个聪明的脑袋,说好听点有点一根筋,学什么都慢,用乡下话说就是有点愣。能干活但是能干的也不多,毕竟就算是种地也多多少少需要点经验和技术,想让庄稼长的好产的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是在以往,有个好身体再加上一把子力气就算种地不行,给别人当苦力打点短工总归是饿不死人,但是眼下已经不是太平时节,北方的鞑子大规模扣边,越过了长城甚至听说连兴庆府都被围了。这兵荒马乱的当下,带着一个脑筋不灵光的儿子和一个躺了好几天至今人事不省的人,实在是倍感压力。乱世人命如草芥啊,要是他有个好歹万一不在了,他那个一根筋的儿子可怎么活,怕是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老王愁容满面的呆坐着,视线落在了墙角这个来历神秘的少年身上,自打几天前在路边偶遇,他的好儿子莫名其妙爱心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吵着闹着要救他,老王费尽口舌硬是说不通,无奈之下父子二人组就此变成了三人组,继续踏上逃难路。一个推起来吱吱呀呀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的手推车,一个上了年头的木头箱子,几个灰布包袱,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至于其他的东西,已经陪同那个和老王同岁的土坯房一起消失在熊熊烈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