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嘛。”张行愈发不解。“这不就结了?”
“伙房不要,死都不要。”李清臣终于说到了问题关键。“说是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潭里掉进来半拉人,什么青蛙鲶鱼的没人敢收拾,收拾了也没人吃。”
何止是半拉人……张行想到之前淤泥里的三十多具白骨,也是一时无语:“其实这事也简单,之所以要捞鱼是淤泥阻塞道路,伙房没法买肉……而李十二郎你是不缺钱的,若要是想省事,便直接回家去就行,让仆役明日赶早去城外定些猪羊菜蔬来。”
“这就行了?”李清臣眉毛一挑。“那十几车没人敢要的鱼蛙不用我来管?那半拉子人下来的时候,可是台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谁敢吃?”
“有人没看到。”张行笑道。“让仆役趁着还没关坊门,拉到承福坊、归义坊就好,挂个牌子,中秋将至,靖安台清淤,白送鱼蛙,军民一家,明日一早取车就行……”
李清臣恍然,一拍大腿便走了。
而张行长呼了一口气,看着已经越来越晚的天色,咬牙站起了身来,却并不着急回家,反而是往黑塔这里笼着手小心踱步而来。
临到塔下,也不敢进去惊扰了最近火气很大的中丞,只让官仆小股进去喊了那位陈姓黑绶出来。
“连日辛苦小张了。”
陈姓黑绶再带着小顾出来见到张行,丝毫没有诧异。“事情都妥当了?”
“反正送到目下的都处置了。”张行似乎有些扭捏。
“那确实了不得。”黑绶负手以对。“你替我办事,你的事情我也给办了……待会把人带走吧!”
张行赶紧俯首行礼。
“用不着。”黑绶当即摆手。“是你这几日辛苦换的,而且他罪责也不大,何况柴常检他们几个相熟也都说你是个有义气可靠的……再说了,我在黑塔里也大约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个人,不算亏心……总之,人带走后,不要再给靖安台扯上关系,万般首尾都在刑部内处置……文书你签一下。”
说着,终于从一旁小顾手里指了文书,张行连连点头,赶紧就在手中将文书签名画押。
接着,那黑绶收了文书,转入塔内,张行也不进去,只是努嘴示意小顾自回,然后自己一人等在外面。而片刻后,果然有一个高大汉子被从黑塔里裹着眼罩牵了出来,来到塔外,两个黑塔狱卒一松手,人便踉跄于地,差点没瘫倒。
张行上前扯住对方绳索,又跟那两个狱卒寒暄了一下,这才拽着人往外踉跄行去。
临到桥上,又有秦宝在此扶刀等候,二人一前一后,也不吭声,只是夹着那人犯往南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都黑了,却又到了南城的城墙下。
秦宝上去喊了一人,却见此处城墙的大管徐威直接迎上,将三人带上城墙的门楼上,然后用了一个巨大的筐子将三人分三次吊下看的出来,这筐子是专业的,徐大管平素没少搞夜间走私放人的行当。
三人在半大的双月下下了城,张行继续牵着人走了七八十步,这才终于站定,然后秦宝自上前将那囚犯的绳索、眼罩解开。
“洪兄,还记得我吗?”张行负手开口来问。
原来,这囚犯居然是当日来挑战的破浪刀洪长涯。
洪长涯闻言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一开始出黑塔的时候,你与那些狱卒寒暄,我便听出来是你了……如何,是嫌我没死,要私下处置了我吗?”
“为什么要私下处置你?”张行在暮色中苦笑道。“洪兄,那晚上,我的确有用言语打发你的意图,但绝非是要借刀杀人,我如何能想到,你居然敢去挑战人家摩云金翅大鹏?听到消息,便有替你不值,想捞你出来的意思。但后来的事情,你这几日应该在黑塔里也听到了些说法,有几个高手和你一般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来冲黑塔……结果触怒了我们中丞,杀得杀,囚得囚……为这事,我们不敢耽搁,便急匆匆使了些人情与银两,匆匆换你出来。”
说到此处,张行便摸着怀中往对方身前走去。
而那洪长涯见到对方果然,居然吓得踉跄后退……也不知道这几日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张行还是顺利摸出了怀中东西,却忽然是一把碎银,然后便强拽着对方,将银子塞了过去,然后口中交代起来:“刑部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你记住,自己是从刑部释放出来的清白身子……回家吧,回到太原,就还是一条好汉……东都这里,委实居大不易的,更不要想着给你那个恨地无环的什么兄弟报仇,你这辈子,都断难是曹中丞的对手,只是徒劳送死而已。”
说着,张行到底是撒开手,直接与在旁警惕不断的秦宝一起,一前一后往城墙那边而去。
“秦二郎……谢过了啊?”
浑身狼藉的洪长涯眼见如此,终于相信自己是活着出了东都,却是忍不住握着银子遥遥一拱手。
“不用谢。”张行在暮色中头也不回。“速去,速去……今日天黑,就当没见过我,也没有丢了面子……将来便忘了东都事吧。”
洪长涯点点头,转过身来攥着银子在月影下踉跄跑了几步,却忽然间觉得鼻子一酸,然后一抹眼泪,便忍不住蹲下来抱头痛哭。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回首东都月未斜,天涯孤客真难度。
PS:祝大家明天摸鱼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