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就是大佬和凡人的区别吧。
草为萤愣了一愣,看着南岛说道:“这样的吗?”
南岛点了点头。
草为萤看着已经在湖中被水泡开了墨水的纸张,叹息了一声,说道:“算了算了,说不定他那里还有一份原稿。”
南岛坐在湖畔看着在湖水中与那些白花一同漂着的纸张,想了想,说道:“所以这个东西用处大吗?”
草为萤笑了笑,说道:“也许会很大,也许永远也大不了。但是有些东西,你永远无法否定他日后的价值,就像人间夸得神乎其神的,其实大部分内容都是极其无趣的,你甚至可以看到里面写了在什么天气,种下的南瓜结出的瓜果最大最甜,你说这能像是一个函谷观的道人写的东西吗——所以李缺一其实也是很无趣的人。但是写的东西多了,只要人间还在继续向前,总有一日便会有些用处,哪怕日后有一日人间不在了,也许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诸如妖族这样的生命继续存活在这片大地之上,那些东西也会有用的。”
南岛颇为震撼地说道:“我听不懂。”
草为萤轻声笑着,看着四月的第一场雨后的清晨干净的天空。
“听不懂很正常,有些东西,是包括了所有人间生灵在其中的,不止囿于槐安或者世人。”草为萤缓缓说道,“所以有些时候,看高一些看远一些,虽然于当下无益,但未必不能是千秋之事。”
南岛想起了在天上镇,那个草为萤说的那些关于一个一个梦的故事,看着人间的这个草为萤问道:“你呢,你在那些故事里,有做过什么千秋之事吗?”
草为萤很是坦然的说道:“目前还没有。”
“意思是以后会有?”
草为萤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我不是个喜欢着眼于千秋的人,只是做了一些自己的喜欢的事,然后尝试回答了一些问题,最后想了一条或许很奇怪的路来。我不知道世人以后会不会接受那些东西,也不会去多想什么,人间诸多世人,一切的想法都在向前的步子里,进行缓慢的修正,最后才会成为那一条人间唯一的正确的向前的道路。”
“如果我是对的,世人自会走上这条路。”
“如果我是错的,世人自然不会愚蠢到反复地犯着那些错误。”
“就是这样。”
南岛静静地听着,看着草为萤说道:“你可以说人话吗?”
草为萤笑吟吟地看着南岛说道:“我不是人。”
“......”
南岛默然无语。
不是人自然不说人话。
草为萤当然极大可能不是人。
他所诉说的故事里,往往岁月漫长而枯燥,倘若是一个黄昏时候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的老头子,说着这些东西,或许没有那么违和,但是偏偏草为萤一副少年模样。
于是怎么听怎么怪异。
那么草为萤是什么?
妖吗?
南岛没有问出来。
因为大概率,那些东西都是与当下的故事无关的东西。
闲谈可以。
较真自然没有必要。
最主要草为萤这个少年,一看就是一副人间大佬的模样。
万一问急了,给自己揍一顿,都没处叫苦。
南岛在湖畔坐了许久,却是没有再在风里嗅到那种从城南吹来的血腥味。
“今日他们不打了吗?”
草为萤转头向南面看了一眼,可惜玉兰林太高大,所以如果只是寻常的去看,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草为萤转回头,说道:“大概不打了,毕竟也需要休息一下。”
南岛轻声叹息着说道:“最好真的不打了。”
草为萤瞥了南岛一眼,说道:“如果觉得无趣,你可以练剑啊,不然整天就背着剑闲逛?”
南岛看着草为萤说道:“你们整天不也是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做?”
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因为我们已经到头了,往前很难再进一步,只能等着漫长岁月的积累。你不要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
南岛这才拔出剑来,走到了一旁的林中,开始练着那一剑人间快剑。
草为萤便在湖边托着腮看着南岛。
大概天赋好的人都是这样懒散的?
草为萤打着哈欠,又转回头去盯着湖中漂着的那些纸张,墨水已经完全晕染开了,在纸张的背面透出大片的黑色,像是花一样。
身后的那些出剑的声音倒是颇有节奏感。
草为萤托着腮于是睡了过去。
......
有些白花之上的污渍在经历了几场雨之后依旧没有洗干净,看起来小小的脏脏的模样。
西门背着断刀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头顶的那些梨花。
一身刀意弥漫,正在缓缓的恢复着。
还好那一指是来自于北台这个完全未曾修行过的少年。
也还好那一指是中指,而不是食指。
只是西门却也有些不解。
当初究竟是谁借给了北台那一指山河?
倘若不是北台拥有那一指,西门也不会很是耻辱的丢了兵符。
南衣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西门对于这件事一直都是颇为自责的。
所以当初才会被张小鱼骂得哑口无言。
西门看了梨花许久,低下头来,身周已经落了大片的碎花。
那些从树上落下的梨花,在穿过西门身周的刀意的时候,便被斩碎,颇为凄惨地落了下去。
整个天狱依旧是一片沉寂,那扇大门微微合着,自然也不会有人想着来这里面看看。
虽然天狱吏都在南衣城外,与那些岭南剑修一起留在了那里。
但是过往的那种黑色的沉重依旧留在世人心里。
所以哪怕明知天狱空空如也,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从外面那条巷子经过一下。
西门倒乐得清闲,他不是那些资历深厚的老天狱吏们,所以在很多时候,依旧没有染上他们那种阴郁的情绪。
也没有去过城头之上。
那日离开之后,西门便没有再去城头看一眼。
在南衣城这种地方,人间剑宗自然比什么都可靠。
西门也不想上演什么虽然重伤,却依旧奋战在前线的戏码。
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人间也不会因此而多高看天狱几眼。
不如待在院子里,调养一下身上的伤势。
而后想办法让天狱再度重新运转起来,这才是西门要做的事情。
西门看着身周的那些落花,安静的想了很多东西,而后闭上眼。
然而此时那条巷子里却是传来了一些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西门重新睁开了眼。
静静的看着那扇黑色的大门。
大门自然是无比沉重的。
所以哪怕有风,也不会影响什么。
那个脚步声不是某个偶然路过的行人。
便是向着天狱而来。
走得很***静也很***稳。
也许是对这条路过于熟悉的原因。
西门听着这个脚步声,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断刀又重新落了回去。
他大概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狄千钧。
这个境界虽然不算太高,但是却也是在南方调度使这个位置上坐了许久的人。
对于天狱应当如何,自然要比西门熟悉很多。
西门松了一口气。
头疼的人总算不是自己了。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外面比较好。
抬头看向门边。
狄千钧一身黑袍,按着剑推开了门,面色苍白却也淡漠的看着院内的那些梨花。
而后看向西门,缓缓说了一句。
“辛苦你了,西门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