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瑰丽从来都不是一个绝对的词。
怎样去看,往往都是世人自己的抉择而已。
乐朝天站了许久,却发现身后的南岛似乎没有了动静,转回头去,便看见这个少年师兄撑着伞,看着手中的剑,神色惊疑地站在一溪暮色里。
“师兄?”
乐朝天转身向着南岛走去,腰间的胡芦与剑碰撞着,也许是这个声音将南岛惊醒了过来,这个撑着伞的少年没等乐朝天再开口,便抬起头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方才恍惚了一下。”
“哦。”乐朝天也学着南岛拔出剑来,在溪中插进去。
可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南岛瞥了他一眼,说道:“师弟你还没有剑意,自然没法让这条清溪活起来。”
乐朝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起来,抽出剑来,甩去剑上的溪水,笑了许久才说道:“这个活字用得好。”
方才南岛将带着剑意的桃花剑插入溪中的时候,满溪剑意腾跃,山崖风云搅动,确实有如活过来了一般。
南岛并没有说什么天地万物都非死物这样的话语。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到那样的境界。
所以也只是将剑送回了鞘中,说道:“只是庆幸方才那些剑意没有真正离开清溪。”
乐朝天此时一想,发现也确实如此,倘若那满溪剑意真的向着二人逼来,这种情况之下,他与南岛估计也是要吃一番苦头。
想归想,乐朝天还是不安分地拿着剑,在溪边转悠着,溪水清浅,底部有着许多的浅白色的鹅卵石,照在暮色里褶褶生辉,水波荡漾着,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便分为了两个方向,一个向下而去,一个向着崖边而去。
倘若不是方才南岛那一剑坠落,如何看,这也只是一条静谧一些溪流而已。
“可能这下面哪里藏着有泉眼?”
乐朝天托腮说道。
南岛没有回话,乐朝天回头看去,南岛已经背着剑,沿着原路开始返回了。
“师兄不找了?”乐朝天问道。
南岛转头看着一旁的清溪,轻声说道:“不找了。”
“为什么?”乐朝天跟了上来。
南岛在伞下背着剑缓缓向着崖下而去,轻声说道:“万一它真的是从天上来呢?”
乐朝天笑着说道:“好像确实有道理,万一它真的从天上来,我们自然也没有办法,假如不是从天上来,便是方才那满溪剑意,说不定找到尽头,便是哪个前辈大修在闭关淬剑,挨顿打还算好的,说不定还会丢了小命。”
南岛没有说话,只是撑着伞在前面走着。
乐朝天看着南岛身后背着的剑,再想起方才的满溪剑意,却是笑眯眯的说道:“师兄,我什么时候可以有剑意?”
南岛回头看了一眼,乐朝天的剑依旧在腰间和葫芦丝晃荡着,看起来像是一个路边捡了柄剑的书生一样,一点都不像个剑修。
师弟不行,那肯定是师兄的锅。
所以南岛便想起来自己倒是把剑意之事给忘了,有些愧疚地看着乐朝天说道:“回去我便教你。”
“好。”乐朝天依旧是微微笑着。
也看不出有什么渴望,仿佛就应该如此,他只是顺势而来一般。
南岛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有些说不明白,于是转过头去,一面看着脚下的路,一面问道:“师弟剑成之后,打算去哪里?”
乐朝天在身后抬头看天,笑着说道:“剑成之后的事,剑成之后再说。师兄你呢?”
南岛沉默了少许,说道:“也是剑成之后再说。”
“哈哈哈哈。”
“师弟笑什么?”
乐朝天又笑了一阵,而后止住了笑意,倒是在山溪边停了下来,很是认真的看着南岛说道:“师兄觉得什么才是剑成?”
南岛听到这个问题,倒是沉思下来,同样停了下来。
人间暮色高山。
二人便停在了山腰处,也许更高,也许更低,在山里的人大概是看不清楚的。
这也许是在向着山上而去,也许是向着山下而去,停下来的人也是不清楚的。
所以什么才是剑成?南岛却是突然疑虑了起来。
这是一个过往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当初他凝聚剑意的时候,是抬头在伞下看了一眼天。
那样算是剑成吗?
南岛不知道。
所以长久地在山溪边停着,乐朝天也很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南岛,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过了许久,南岛才轻声地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也许是称心?”
乐朝天没有再看南岛,抬头看着天空那些晚云,笑着说道:“也许确实是称心便是剑成。俗世剑修,一剑挑得二两寒光,便已是人间极致,倘若还要往前,便只能入道修行,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开门见山,就像磨剑崖一样,一切都在那里,只是渴求无路罢了。所以其实能够见山知水,当然已
是极为幸运的事,倘若一切顺遂,只争三分人间,便足以陶然而乐。”
南岛继续向下走去,轻声说道:“师弟今日说的话却是与那日不同。”
乐朝天笑道:“哪里不同?”
南岛缓缓说道:“一切顺遂,只争三分,倘若万般为难呢?”
乐朝天轻声笑着,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天色不早了,也许还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去吧。”
南岛没有再问下去。
二人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穿过了某片深林的时候,依旧是在溪边走着,南岛却是突然觉得空气里有些湿润。
抬头向上看去,那处云雾掩映的断崖便在天穹之上,看着似乎极为遥远。
乐朝天也是抬头向着天上看去,然而他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好奇的问着南岛:“师兄在看什么?”
南岛愣了一愣,看着乐朝天说道:“你看不到我们先前的那处断崖?”
乐朝天挑眉说道:“断崖?”
南岛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他大概知道了为什么陆小小他们从来都没有提及过小白瀑的溪流源头所在了。
.....
二人走到半路的时候便下雨了,南岛撑着伞,自然不怕,只是回头一看,身后的乐朝天依旧抱着胡芦丝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虽然山林间雨水被树叶挡住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一些落了下来,滴在了乐朝天的身上。
只可惜这个师弟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只是抬头看着天空,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
南岛有些疑惑的问道。
乐朝天笑着说道:“师兄说自己撑着伞,是要帮世人挡下风雪......”乐朝天低下头来看着南岛。
“我想看看风雪在哪里。”
风雪在哪里啊风雪在哪里。
南岛苦笑一声,转过身去,也没有管他,自顾自地走着,说道:“风雪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除了风雪便没有别的了?”
乐朝天看着南岛的背影问道。
南岛心想你这问得什么玩意,我随口说的而已,怎么倒好像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还真有东西了一样。
于是没有回答,径直而去,也许淋场雨,这个师弟会收敛一些。
还是专心于弄曲子的乐朝天好啊。
南岛如是想着。
一直到快回到了落枫峡谷的时候,那场雨都还没有停息,反倒是越来越大。
南岛倒是想拉乐朝天进来。
只可惜这个师弟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跑伞下躲了一下,又觉得不舒服,于是便自顾自地淋着雨走着。
如果能有点酒喝,自然也挺潇洒的,可惜乐朝天一般有酒也只喝一口,更何况腰间悬着的并不是酒剑,只是葫芦丝而已。
但是没有酒,乐朝天也拿起了葫芦丝,亦步亦趋地跟在南岛的身后,在雨中胡乱地吹着。
南岛在中途便收回了‘还是专心弄曲子的乐朝天好’这句话。
回到峡谷口的小楼中,乐朝天才放下了腰间的葫芦,一身湿哒哒地走上楼去,在廊道上盘坐下来,按着剑,看着还在楼下一脸惆怅的南岛,很是认真地说道:“师兄,该教我怎么拥有剑意了。”
南岛撑着伞走上去,看着乐朝天身下那一滩秋雨,无限沉默。
不过好在峡谷口秋风飒然,便是真的湿透了,雨停之后来几场晚风,也会什么都没有了。
“师弟觉得什么是意?”
“想法。”乐朝天的眉毛上还挂着一帘秋雨,虽然正在哒哒地滴着,倒是很认真的回答着南岛的问题。
“是的。”南岛轻声说道,从身后取下鹦鹉洲,这柄剑依旧没有给它找一个剑鞘,还是用着一些破布包着,南岛静静的看着这柄鹦鹉洲,而后解开那些脆弱的束缚,瞬间剑光满楼,“剑意就是执剑之念。”
“这是我先生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