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看见秋溪儿手中的那个信封穿过了风雪,落到了自己手中。
信封是白色的,用一片青竹叶别着,竹叶之上是一道无比清冷凌厉的剑意。
“帮我送封信。”
秋溪儿转身向着风雪中走去。
张小鱼心想,送信就送信,你转身做什么?
但是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所以他也只是看着那袭与风雪浑然一体的白裙,问道:“送到哪里?”
“岭南。”
张小鱼沉默了下来。
他虽然猜到了秋溪儿突然出现,大概是有某些事情需要他去做。
但是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件事。
一面觉得老怀慰藉,一面却也是觉得很是头疼。
倒不如不救。
张小鱼如是想着,叹息了一声,把那封信收进了怀里,踩着越来越厚的积雪向前走去。
话说,她怎么不直接用剑光送去?
张小鱼却是有些不能理解。
风雪山下一片宁静,那些打斗过的痕迹,很快便被大雪盖了过去。
张小鱼在雪中走了许久,而后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那片风雪。
风雪中,陈青山并没有走远,便平静地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张小鱼
。
在真正离开东海境内之前,二人自然不会再打了。
离开了之后也许也不会。
一个是青山沉入大河,一个是本就潜泳在河中的鱼儿。
自然都是要好好的藏着。
准备着那突然而来的一剑,或者一指。
张小鱼沉默地看了少许,而后转回头来继续向前而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这样的了。
那么,青山师兄,下一剑,我不会再避让了。
张小鱼这样想着。
......
小二坐在店里安静地烤着火。
今日店里的生意不是很好。
也许是下雪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镇外某座高崖上有场请剑的原因。
总之没有几个人来吃面,小二闲的无事,便去镇上酒肆买了坛酒——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很是奇怪。
买了坛酒,倒在被烧得漆黑的铜壶里热着,又跑去后厨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也许是因为张小鱼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原因,那个白衣青年已经背着剑去剑崖了,小二还是下意识地多加了辣椒。
于是面汤有些红,看起来里面像是滴了血一样。
小二坐在炉前,看着面却是叹息了一声。
他确实有些担心张小鱼。
于是一边吃着面,一面想着,要是张小鱼被人打废了,就让他来店里当个小二——这个人间知名的剑修手脚麻利,就是有时候有点懒。
小二吃完了面,却是没有倒酒,只是把碗摆在桌上,在窗边烤着火,吹着窗外雪里的冷风。
那壶酒是给张小鱼煮的。
不管他是赢是输,打完了之后,总要下崖来的吧。
天气这么冷,来碗热酒最是舒服不过了。
小二这样想着,却是又想起了自己先前一直觉得有问题的账目之事。
张小鱼昨日走了之后,小二晚上无事,便清点了一番。
他娘的,这小子就是在骗人,哪里付过钱了!
不过好在张小鱼留下的那一袋别人打赏的钱倒也不少,倒是能够抵扣一下他这段时间白吃白喝的钱。
扣完之后,嗯,小二算了一下,刚好还够一坛酒的钱。
所以小二今日才会去买了一坛酒。
这场雪下得很早,所以张小鱼肯定也早就上崖去了。
小二坐在窗边盘算着。
虽然以前闲的无事的时候,看的那些传记小说里,经常说什么,高手打架,一打就是三天三夜,还有的一打就打上个几十年。
小二虽然没有踏上修行之路,但是好歹以前也是瞎舞过剑,更何况,整个东海,最不缺的就是剑修。
是以他知道张小鱼这场请剑,哪怕再晚,也不会拖到明天。
打累了,露破绽了,自然就会认输了,然后乖乖下山。
要是还没废,就喝几碗酒惆怅一番,然后离去。
如果废了,就留下来给他的小面馆当小二。
小二想得很好。
可惜一直等了很久,镇上都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于是小二带了个绒帽,跑出去看了一下。
东海小镇,自然是可以看见那处高崖的。
只是也许离得太近了,他们反而不如远处的人看得多。
只能在那片隐隐约约的风雪里,看见那处伫立在雪中向上而去的高崖最下方的一截。
小二往年也经常这样看着,只是他当时想的是什么,已经忘记了。
小二便缩着头哈着气在小镇街道上看着。
风雪迷蒙,那座高崖此时看起来就像一棵无比巨大的古树。镇上的人有时便这样想着,也许磨剑崖真的是棵树呢?
反正他们在镇子里也没有见过高崖最上层究竟是什么。
也许真的是棵树,一到冬天就开花,花落的时候便是像雪一样的东西,飘飘洒洒地扬向人间。
然后小镇便是那些在树下小小地开着的细碎的铺落的红花。
当然,那些这样想的人,往往都是小孩子。
等他们长大一些了,开始往镇外去了,远远地登上山了,便会知道,那确实是座孤崖。
当然,小二这个时候想起这些东西,不是因为他是小孩子,只是那些以前天真幼稚却也极具张力的想象,突然又出现在了脑海里。
也许是因为念叨了一日的张小鱼这个名字。
人们常说鱼上树啦鱼上树了。
于是下意识的联想而来。
鱼怎么会上树呢?
除非是被人逼上去的。
要不就是像咸鱼一样被挂在上面。
可惜小二看了许久,也没有看见那些风雪环绕,像是飘了许多轻纱的崖壁间,有一个被打得很是凄惨的白衣剑修被挂在那里。
这场雪确实很大。
小二看了一阵,于是又回到了店里,
只是在掀起门帘的时候,又下意识地接了一片雪花,看了看,确定不是自己乱想的那些东西——确实是雪而不是花。
店里很是温暖,因为那个炉子已经烧了一天了。
酒水已经煮沸了,正顶着壶盖在嗡嗡地冒着气。
小二走过去把酒壶提了下来,又捏着耳垂冰着手。
正打算先自己喝一碗的时候,外面却是有些喧闹,像是那些剑修们在传着消息。
小二放下了手里的碗,不动声色地向外探头听着。
一面听着一面想着,难道张小鱼赢了?不然他们为什么这么吵闹?
可惜听到的并不是的,而是一个很令人费解的消息。
张小鱼似乎和东海剑宗发生冲突了。
满山剑光剑意,好像打得很激烈,也许还死人了。
小二皱着眉头坐在酒肆窗边,有些不能理解。
然后再过了一阵,最新的消息又传回来了。
说是张小鱼把东海剑宗的都杀完了。
小二越听越迷糊,这他妈都是啥玩意?
但是很快便有人出来澄清了,东海剑宗没有和张小鱼打起来,打起来的是山河观的人。
因为那人顶着大雪,爬到了山顶,本以为能够站得高点,看那座崖上的动静可以看得清楚一点,结果万万没想到,张小鱼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和一个山河观的人在远处风雪溪边打了起来。
小二听得脑壳一阵发懵。
接下来依旧不断有消息向着镇子里传来。
什么山河观的人被打死了。
要不就是山河观的人被打死了,又活了过来,把张小鱼打死了。
据说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连东海剑宗的那些大道境剑修,都远远跑开了。
接着就是人间剑宗的人和青天道的人也下场了,几人打得天昏地暗,大道崩裂。
然后消息便沉寂了下去。
镇上的人们在安静地等待着后续。
小二看着面前的酒壶,同样也在有些忐忑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据说是在这种打到大道崩裂的情况下,都没有后退一步,坚持趴在山头雪中观望的人回来了。
“后来怎么了?又死了谁?”
人们好奇地问道。
那人却是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叹息一声说道:“没死,都没死,磨剑崖的人下来了,把牌桌掀了,他们就散场走了。”
镇上的人挠着头,一脸的茫然。
小二也在挠着头。
然后有人问道:“那张小鱼呢?”
这个问题也是小二想知道的,于是侧耳对着那边很是认真地听着。
“走了啊,都散场了,还回来吃顿饭吗?”
小二在酒肆里把头缩了回来,愣愣地坐在那里。
真走了?
小二看着面前的酒壶,发着呆。
窗外有人走过,看着发呆的小二,说道:“你在干什么王小二。”
小二回过神来,看着那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于是那人便在窗外停下来,和他闲聊了起来。
“话说你小子深藏不露啊,煮面这么好吃,要不以后你就叫厨房不败算了。”
小二没有理会,却是在看着面前的那壶酒,想着所以到底有没有多给一坛酒的酒钱?
也许没有。
某个白衣剑修向来缺钱,所以算得很准。
只是有些东西小二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