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究竟哪里可以学到极为精妙的洄流之术。”
巫术洄流,人间三大奇术之一,修到精深之处,可以直接逆转岁月。
张小鱼想了想,说道:“既然是巫鬼之术,那么肯定可以去问询一下你们的神女大人。你学了之后,就会回到还没有离开南楚的时候?”
叔禾缓缓说道:“我会回到还没有踏入这个酒肆的时候。”
故事的开始很简单,当这个老人在风雪里走过的时候,有个从槐安来的年轻
剑修坐在窗边,看着他说道:“进来一起喝一杯吗?”
于是他走了进来。
张小鱼向着酒肆外走去,轻声说道:“那你大概回不去了。”
叔禾颇为赞同地点着头。
谁能想到呢?
来时好好的,结果回不去了。
......
张小鱼离开酒肆的时候,看见了风雪角落里,有个被人泼满了污秽的丑陋的人蹲在墙角,带着一种怪异的仇恨的目光平等地看着每一个过路的人。
这个白衣剑修看见那个黑黢黢的团成一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的那个叫柳三月的朋友。
张小鱼很是幼稚地想着。
柳三月你看,这个人和你比起来,好像一条狗啊!
而后自顾自地笑着,背着空空的剑鞘走了过去。
只是才始走了过去,便又折了回来。
抄起拳头给他打了一顿。
而后从地上捞起一些雪,擦着自己的白衣上被新吐的口水。
他妈的,背后吐口水,真的很狗啊!
张小鱼颇有些愤愤地想着。
忍住了再打他一顿的想法,在风雪里离开了这处街头。
......
迎风楼上。
颇有些肥胖的陪帝站在一袭黑裙玉立的神女身旁,笑呵呵地看着人间绵延的檐上雪山。
“那个槐安剑修,是不是会来找神女谈一谈?”
瑶姬撑着伞立于楼中,一袭黑裙在风雪里纷飞不止。
“不会。”
瑶姬声音平缓地说着,“他是一个内心郁结的人,内心郁结,往往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鬼。这样的人,如何会来见我?”
陪帝呵呵笑着,转头看着温婉却也疏离的神女。
“那如果他来了呢?”
瑶姬转头看了这个与往日里显得颇有些不同的阑姓陪帝一眼,而后转回了头去,淡淡地说道:“他不会来的。”
陪帝轻声说道:“那确实不太好。”
满楼风雪簌簌。
这大概是陪帝生涯里,唯一的一句不好。
是在迎风楼上,面对着随时都会主宰整个黄粱这片大地的巫山神女瑶姬。
“为什么不好。”瑶姬握着伞缓缓说道。
“因为我想看看,槐安剑修,在神女大人面前,是否会臣服下来。”
瑶姬静静地看着人间邈远的夜色,紧紧地握住手中的伞。
“他们不会。”
瑶姬平静地说道。
然而蓦然有一只手握住了瑶姬紧握着伞骨的那一只手。
是平日里只会说好的陪帝陛下。
而后冥河之力骤然涌动,将那个不知何故有些发疯的陪帝震开来,撞在了楼中梁柱上,不住地咳着血。
只会说好,但是今日说了不好,甚至还握住了神女之手的陪帝无比凄惨地在那里咳着血,却也是在不住地笑着。
“好。”
什么好?
自然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某只紧握伞骨的柔软却也带着冷意的手,正在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你看。
陪帝笑着说好,歪着头咳着血笑眯眯地看向人间风雪北方。
这就是磨剑崖,不是么?
......
张小鱼自然不会。
不会去,也不会臣服。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个来自槐安的,被无数人关注的,既是山河观弟子,也是人间剑宗弟子的白衣青年,正有些窘迫地站在一家衣坊前,和那个三十来岁颇有些冷淡之意的老板娘商讨着一件衣服的价格。
那是一件白衣,和张小鱼身上的那件差不多,但是要更好看,也更干净整洁一些。
张小鱼当时擦掉了衣裳上的口水,离开了那条长街,路过这里的时候,一眼便相中那件挂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的异域风白衣。
是的,异域风白衣。
在衣襟袖口,都很细致地绣着槐安人喜欢的细边金纹,简洁而飘逸,看得张小鱼颇有些心动。
老板娘最开始也觉得和张小鱼很搭。
直到张小鱼开始决定将价格往对半砍,然后再送一双干净的靴子的时候。
老板娘的态度便冷淡了下来。
这可是黄粱少见的槐安人穿的异域风的衣裳!
老板娘是这么和张小鱼说的。
张小鱼心想,我一个正儿八经的槐安人,白衣翩翩这么多年,还要你来告诉我槐安人穿什么衣服?
不过价格确实也没有贵太多。
只不过张小鱼确实没有多少钱。
当初路过南衣城的时候,都没有进去,就怕被人追着要债。
所以张小鱼还是很卑微,很诚恳地和老板娘讲着价钱。
只可惜大概被说的烦了,也许是确实
还有些利润,老板娘伸头往外看了一眼,便叹息着说道:“算了算了,卖给你吧,但是靴子免谈!”
“没问题。”
世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
譬如你说我要低价买那件白衣,老板娘自然是不允许的。
但是如果你说还要附送双干净的靴子。
老板娘大概就会觉得半价卖件衣裳也不是不可以。
张小鱼站在风雪街头,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尴尬。
只是就在方才,还是面对南楚灵巫极其潇洒的剑修,到了现在却也只是一个囊中羞涩的世人而已。
果然有钱才能快乐朝天。
早知道当时在南岛那里,就拿几个钱袋走了。
张小鱼感叹着。
看着自己那身颇为狼狈的白衣,张小鱼正要接过老板娘递来的那件白衣的时候,却是突然怔怔地看着店铺的角落。
穿着破落的年轻剑修没有接过那件衣裳,而是指向了那一处。
“那件贵不贵?”
老板娘顺着张小鱼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件素色的裙子,绣着一些淡雅的小青花。
大概很适合某一些温温软软柔柔弱弱的姑娘穿。
这件其实比张小鱼最开始看中的那件白衣要贵一多。
张小鱼所剩无几的钱,大概是买不起那件小裙子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怔怔地看了那件裙子很久的原因,总之老板娘的脸色柔和了一些,收了张小鱼的钱,又帮他把那件裙子仔细地包了起来——防止进了风雪,变得湿哒哒的。
穿着满是狼藉白衣的潦倒剑修,背着空空的剑鞘,和老板娘说了一声多谢,便踏着风雪离开了这里。
大概自己其实也挺像条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