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在水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寒蝉不可能无故来此,能够让他来的,自然只有院长你,像这样足以致命的破绽,哪怕再如何明显,也是诱人的。”
刘春风眯着眼睛与那个流云剑宗的剑修对视许久,而后平静地说道:“确实如此。”
“那他如何安排?”
周在水对于此事,有些拿不定主意。
刘春风倒是轻声笑了笑,说道:“黄粱也有自己的剑道,剑学派齐先生不是来自丛冉剑渊的吗?让他去青牛院剑学派吧。”
周在水沉默少许,说道:“他说他想做个文化人。”
“文化人的事,以后再说,天下安宁了,才能想做文化人便做文化人,天下不安宁,大家都只能做粗人。”
“嗯。”
周在水带着名册离开了这里。
刘春风安静地在探春园楼中站着,楼下的不是红梅,而是白梅。
白梅之中周在水离去,有另一个先生走了过来。
是文华院院长。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目光坚毅,走到小楼之上,看着刘春风问道:“此次依旧是文华院致辞?”
刘春风微微笑着,看着老先生说道:“以文化之天下为初衷,悬薜院历来便是文华院致辞,此次自然也不例外,有劳苏先生了。”
老先生点了点头,只是转身走下去的时候,又停顿了少许,轻声说道:“院长是要清洗假都悬薜院?”
刘春风轻声笑着。
“不是的。”
这个假都玉山,曾经春风得意现而今春风依旧的年轻人看向风雪人间。
北方的风
雪都停了,南方还没有,无疑是一件令人觉得古怪的事情。
“是天下悬薜院。”
刘春风说着,又看向了那个只是世人的老先生。
“所以近日,苏先生尽量还是不要出门。”
老先生轻声应着,走下楼去。
刘春风收回了目光,又在小楼上看了许久,而后走下楼去。
......
寒蝉得知自己去了剑学派,而不是文化院的时候,大概也有些遗憾。
谁说卑劣的杀手,就不能好好读点书呢?
但是寒蝉还是诚恳地遵循了悬薜院的安排。
而后抬头看向那栋小楼。
刘春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寒蝉抱着剑在风雪院道上走着,倒是觉得有些古怪。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武功吗?
寒蝉被先生们带着,一路穿过了许多院道,而后见到了自己的剑道先生。
这个北方大道剑修,在见到那样一个人的时候,却也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风雪坪中,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流云青袍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寒蝉与另外两个被分配至了剑学派的少年而立。
怀里抱了一柄剑,身上并没有剑意,只是身周风雪之中,那种割裂的意味颇为明显。
寒蝉握住了手里的剑,眯着眼睛看了那人许久,而后才缓缓说道:“剑渊剑修?”
那个被刘春风叫做齐先生的男人转回了头来,面容寻常,神色平静,只是目光之中,隐隐有着许多凌厉的味道。
齐先生同样看向了这个新入学的学子——一个很显然来自北方的剑道大修。
二人对视了许久,这个先生才淡淡地说道:“是的。”
满坪风雪之中,隐约有剑鸣而起,风雪不止。
两个懵懂无知的小少年在那里瑟瑟发抖。
大约满是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心态。
寒蝉瞥了一眼两旁的小少年——在走来的时候,两个少年便隐隐以着自己为依靠。
于是这个来自流云剑宗的剑修松开了一些手里的剑,而后抱剑向着坪中的剑道先生行了一礼。
“流云剑宗寒蝉,见过先生。”
两个小少年松了一口气,这才随着寒蝉一并行着礼。
齐先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在寒蝉手中的剑上停留了许久,而后移开去,看着两个小少年,同样执剑行礼。
“此后三年,我就是你们的先生,齐近渊。”
寒蝉轻声说道:“如此纯正的剑势之道,先生有多近?”
齐先生平静地说道:“自幼居住与剑渊之上。”
寒蝉抬起头来,看着那个风雪坪中的先生,却也有些感慨地说道:“看来确实很近。”
“不过你听错了一些。”齐先生神色有些微妙。“是敬渊,齐敬渊。”
这一次说得很是清晰。
寒蝉微微一笑。
“先生南方人,学生能够理解。”
齐先生静静地看了寒蝉许久,而后看向了一旁的两个小少年,说道:“你们先去青牛院剑院领两柄剑来。”
两个小少年下意识地看向寒蝉,但是看见寒蝉怀里抱着的那柄剑的时候,又遗憾地收回了目光,懵懵懂懂地向着剑坪外而去。
至此风雪剑坪,便只有了齐敬渊与寒蝉二人。
“北方大道剑修.....我以为你不会叫那一声先生。”齐先生缓缓说道。
寒蝉倒是有些感慨地说道:“能够再见人间第三种剑道,自然要称一句先生。”
而后这个来自流云剑宗的剑修倒是很是诚恳地说道:“我倒是确实想学一学剑势之道。”
“北方没有?”
齐先生缓缓说道。
寒蝉轻声笑着,抱着剑在剑坪上坐了下来。
“也许有一些,但是大概不成气候,毕竟槐安只有一座剑崖,而没有剑渊,望崖知剑意,临渊成剑势。这句话虽然有些偏颇,但是剑意之道大行人间,自然无人会再想去修剑势之道这样一个更为枯燥的剑道。”
寒蝉说着,抬头看着人间风雪,想了许久,轻声说道:“北方上一个剑势之道大成之人,需要追溯到一千多年之前,磨剑崖十师兄了。”
在剑意之道横行人间的当今,磨剑崖十师兄的名字,显然已经很少被提及。
人们也许只隐约记得,很多年前,有人在崖下磨剑数十年,而后一剑破剑崖剑意,登崖而去。
复古流剑道尚且依旧作为人间剑道不可或缺的部分,留存在剑意之道中。
而当年的第三种剑道,剑势之道,随着磨剑崖那一代故事的结束,也便消失在了人间。
也许唯有黄粱剑渊,依旧存留着一些这种剑修。
譬如这处风雪剑坪中的齐敬渊。
齐先生看着在剑坪里坐着的寒蝉许久,而后平静地说道:“是的,修行剑势之道是一个很枯燥
的过程。”
这个四十多岁的先生静静地看着那个流云剑宗的剑修。
“悬薜院三年,也只是养势的开始,倘若真的想学,便需要一生付诸其中,才能得到那惊世一剑。”
齐先生虽然没有点破寒蝉的来意,但是其间意味很是清楚。
只是顺便而来,自然学不了剑势之道。
寒蝉微微笑着。
“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包括身份,包括过往,甚至我怀里的两万贯银票。”
这个北方大道剑修撑着雪地站了起来,看着齐敬渊说道,“问题在于,先生能不能够让我舍得去脱离许多的东西。”
齐先生挑眉看着寒蝉说道:“这是一早便有的想法?”
寒蝉轻声说道:“是见到先生剑势的那一刻,突然而生的想法。”
齐先生的剑道也许未必真的便强于寒蝉,毕竟剑上的东西,只有真正试过,才会知道高下。
这不是文人提笔写文章,高下难分之事。
剑上的东西,是高是低,挂着生死二字,一试便知。
但寒蝉没有试的意思。
毕竟他现在依旧是怀揣着两万贯的人。
齐先生静静地看了他许久,而后淡淡地说道:“那你也去领剑吧。”
寒蝉微笑着说道:“好。”
这个来自北方的剑修,向着坪中先生行了一礼,追上了那两个少年的脚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