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很是无奈地看着张小鱼。
这段时间里,城里来来往往不少大道之修。
整得隔壁的白鹿城都以为人间很多这样的人一样。
张小鱼挑眉说道:“你是指人间剑宗,还是山河观?”
“都是。”
竹溪说得很没有底气。
毕竟张小鱼是横跨两大修行之地的弟子。
一个不好,就得罪了两方。
竹溪其实也憋屈,一开始陈青山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直到.....
直到他奶奶个腿。
古道门的道人竹溪,也有些烦闷了起来。
真要说起来,山河观也好,人间剑宗也好,当年林梓观风头正盛的时候,这两者都还不知道在哪里。
只是世事迁移,今时自然不同往日。
张小鱼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很烦,但你先别烦,等我说完了之后,你大概会感激我会在这里等着你过来。”
竹溪嗅到
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沉声说道:“你做了什么?”
张小鱼想了想,说道:“在两个时辰前,我在陈青山住过的那条巷子里,与一个叫张三的人胡扯了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在看着的。”
竹溪自然是在看着的。
山月城是幽居之城,山岭清静之地,自然没有什么站得出来的人,所以诸多事情,其实都要麻烦竹溪这个天狱之人。
“但是在那之后,大概你觉得很是无趣,就没有继续看下去。”
竹溪沉默了少许,说道:“是的,我去天狱之中处理了一些事情,在这两个时辰里,你做了什么?”
张小鱼轻声笑着,说道:“我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里闲逛着,与一些老头老太太们闲聊了许久——你知道的,天下最好最迅速的情报机构,就是某些有着瓜子壳的树下。”
张小鱼收敛了笑意,转头面朝着竹溪,被白衣蒙住双眼的面容很是冷淡。
他的心灵的窗户被蒙住了。
所以世人往往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我与他们说了一个故事。”
“什么?”
竹溪神色冰冷地看着张小鱼。
张小鱼淡淡地说道:“故事的名字,叫做岭南血案。”
竹溪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面色煞白地站在那里。
而张小鱼像个无事人一样,将某个故事娓娓道来。
“瘸鹿剑宗的人,是我杀的。”
“张小鱼你疯了吗?!”
竹溪突然暴跳如雷,尽管他只是一个九境修行者,然而这一刻,他却是如同感受不到这种巨大的差距了,眸光狠厉,只想将面前的白衣剑修杀死在这里。
“我没有疯。就像当初师叔离开人间之前,与我说的那段话一样。”
张小鱼无视着暴怒的竹溪与那些弥漫长街的道文,无比平静地站在那里。
“张小鱼,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就是这样的。”
满街道文落向张小鱼。
而这个早已经入了大道,甚至于在世人不可想象的速度里,道海五叠浪的年轻人,只是平静地抬起来一只手。
那只手伸出了一只手指。
一指点破满街道韵。
竹溪吐了一口血,狼狈地向后退去。
也许当初竹溪与陈青山说得没有错。
与山河观的人比起来。
他们天狱的人,更像是人间的可爱的小情人。
而这个可爱的小情人,此刻只想在不尽怒意之中,将这个白衣剑修杀死。
只是显然这是难以做到的事。
“张小鱼!”
竹溪抬手擦着唇边的血迹,一字一字地像是要咬碎牙齿一般的念着这个名字。
“青天道已经承下了那个故事的罪责,你知道你将这个消息散出去,人间会怎样吗?”
张小鱼低下头,轻声地哀伤地说道:“我当然知道。”
“我是人间剑宗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
“所以当初当我带着剑上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是没有退路的事。”
“我他妈一拳打死你这个畜生!”
竹溪再度扑了过来。
张小鱼没有还手,任由那充满着道韵的一拳砸在了他的眉骨上。
就像叶寒钟那一拳一样。
张小鱼纹丝不动。
他不是三剑之一,只有小道七境的张小鱼了。
他是人间有一种鱼的张小鱼。
竹溪那一拳,将自己的右手折断在了那里。
张小鱼平静地抬手,按着那些溅在了脸上的血液,而后擦去,在指间缓缓摩挲着。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坏到透顶了,有时却也想做个好人。”
“所以哪怕你没有去看那两个时辰的故事,我也愿意给你留一次机会。”
“给人间一个机会。”
“赶在妖族听到这个故事之前,将风声截断在城中,让我所做的一切,化作无用之功。”
张小鱼看着面前折断了一只手,又想要用一只手捶过来的竹溪。
“人间命运,在你手里,竹溪。”
曾经在张小鱼手里。
而现在,在竹溪手里。
竹溪无比痛恨地看着这个已经成为了瞎子的剑修。
原来瞎了眼的不是张小鱼。
而是世人。
哪怕当初岭南之事才始传向人间,那些风声飘摇的时候,依旧没有人想过,那会是张小鱼做的。
他们只是以为有人在借着张小鱼上山的时机,企图挑动两族关系。
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原来故事的真相,一直就是被他们深信的忽略的东西。
“你知道当年世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有了当今人间的模样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张小鱼平静地说着,转身面向
渐渐升起圆月的山岭。
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知道有月色正在倾泻向人间。
“盈满则泻,不过再来一次而已。”
张小鱼转身向着长街尽头走去。
“人间不会放过你的。”
竹溪咬着牙齿恨恨地说道。
张小鱼平静地说道:“你如果还在这里啰嗦,人间大概真的会自身难保了。”
竹溪拂袖离去。
他要尽快回天狱与山月城司衙,调动所有人,封城,彻查。
张小鱼沿着长街走了很久,而后回过头来,沉默不语地看着满月人间。
那条由撕下来的白衣做成的眼带之上,却是开了一朵桃花。
但那不是桃花。
只是有些来自竹寒身上的鲜血溅在了上面。
而后被某些东西给晕染开了的模样。
张小鱼沉默不语地看了很久,人间风声喧嚣,里面依旧有着冬日未尽的寒意。
但大概什么都比不过他心里的那种冰冷。
来自一种选择到另一种选择的冰冷。
而后这个背着空空剑鞘的人,转身离去。
夜色里有人安安静静地看着张小鱼离开的背影。
那个人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从张小鱼踏入山月城的时候,便在那里,那时的人间尚且没有入夜。
行人们有时候很好奇那个人在看什么。
只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只是匆忙的长街而已。
于是又怀着古怪的心情离开了。
如果那个好奇的行人一直等到现在,大概就会明白。
他是在等着某个会怀着沉痛与罪恶的人,在这里怅然离开。
那人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张小鱼离开之后,同样安安静静地在如流光泻水一般的月色里走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