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决是真的,忐忑也是
真的。
初出茅庐的小少年有着憧憬向往,也有对初见人间的茫然紧张。
南岛当初在南衣城头,也与张小鱼说过很多类似的矛盾而纠结的内心的话题。
那时的张小鱼,正如此时的南岛。
师兄看师弟,师叔看师侄,总归是会带着许多的怜佑之心的。
人是会死的。
所以传承才有意义。
“你要小心一些。”南岛没有再坚持。
只是看着坐在阶上的陆小二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小二抱着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的师叔。”
曾经在山里习剑,在竹林钓鱼的小少年,大概很能接受所处人间的改变。
安稳地钓鱼自然是很好的。
可是如果人间乱了。
又怎么能够钓鱼呢?
虽然陆小二并不喜欢钓鱼。
但许多东西道理都是相同的。
“师叔,我想喝点酒。”陆小二却是突然这样说道。
南岛在一旁伞下想了想,说道:“先前出去逛了一圈,镇子里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大概也没有卖酒的了。”
“我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坛酒。”
陆小二坐在那里指着一旁檐下的柱子。
南岛顺着陆小二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里确实有一壶酒,应该便是院子里的主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的。
南岛回头看着陆小二说道:“那你喝吧,问我做什么?”
陆小二诚恳地说道:“因为我知道师叔喜欢喝酒,所以自然要等着师叔一起喝。”
“来的路上我看见了一些桃花,师叔可以斩一些。”
“炉子我也准备好了。”
眉清目秀的小少年把很多东西都想好了。
他知道自家师叔自然有着许多的烦恼。
南岛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檐下的小师侄,过了许久轻声说道:“那就这样。”
于是清光斩桃花,炉火起檐下。
......
西门皱着眉头站在小镇檐脊上。
山月城虽然平稳了下来,只是想要辐射到白鹿,依旧是需要时间的事。
而远方暮色的风里,已经隐隐有了许多妖力弥漫的意味。
白鹿之事自然不能拖下去。
南方的压力仍在,一旦白鹿城长久地成为了妖土,自然会有更多南方妖族奔赴而去。
一旦让他们真的形成了槐安妖国,自然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
世人与妖族并不想成为恒久的敌人,妖族也许艳羡世人这样一个繁衍之族。然而世人未尝不忌惮于这样一个衍生之族。
譬如虽然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是如果刨尽根茎,洒满石灰,便是野草,也很难再度长出来。
但是妖族没有根茎。
一切皆可化妖,这是这个族群最为棘手的地方。
这也是当初同流之势的由来。
他们需要尽快将白鹿的妖族之势打散。
乱流之中的旗帜所能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
沦陷的白鹿,很显然已经成为了那样一面妖族之帜。
如果南方兵甲充裕,那么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头疼。
人间兵甲在历经数千年修行界的冲击与洗礼,自然是强大的。只要兵甲充足,哪怕是头猪来指挥,也能够将妖族大流截停下来。
西门很想做一头这样的猪。
可惜他做不了。
大泽毒瘴遍地,再加上当初黄粱那极为惊人的越行之阵。
南衣城的兵力根本不敢抽离。
而北方槐都始终按兵不动。
这个出身五刀派的年轻人却是终于明白了当初陈怀风当时的心情。
这其中自然是有愤怒的。
天狱相对于那些槐都各部之间,唯一的好处就在于,他们没有那么多门门道道,便是直属于陛下而已。
槐都天狱也不会对各城天狱施加过多的限制与压力。
西门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陈怀风当初杀了柳三月,都没有能够让那座北方都城有着什么反应,更不用说现在也没有柳三月给西门杀。
西门也确实杀不了柳三月。
倘若道门七子的传统仍在,柳三月显然便是名列七子之人。
所以大约眼下的故事,便只能等。
等到山月城那边的剑修与一些临时筹措的军队而来。
只是显然对于一个已经有了气候的妖土之地,这依旧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兵甲兵甲。
不止是兵,更是甲。
槐安兵甲能够硬撼修行界,力压南方巫鬼道与黄粱黑甲,便是在于一个甲字。
虽然常规配备甲胄远不如由青天道一手打造的道韵青甲。
然而亦是可以赋予世人极强的战斗力。
所以
兵甲二字,自然不止是从世人之中筹措一些勇猛之人,便可以形成气候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南方剑修很多。
从岭南当初拥有八万剑修便可见一斑。
虽然人间大道之修是稀少的,而且往往出自三剑三观之地,但是中层剑修,自然还是人间更多。
修行界与人间,是相互成就的。
西门站在屋脊上负刀沉思了许久,而后轻声咳嗽着。
北台那一指的伤势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然而来自于大道之修的伤势,总归还是会有一些难以痊愈的地方。
譬如西门的神海之中,依旧有着一些山河虚影没有能够祛除。
西门咳嗽了许久,却也是轻叹着。
山河观山河观。
他不是蠢人。
自然能够看得出。
当今人间的乱局,很大程度上,来自那样一个本该清静却无比混乱的地方。
或许往前推数十年。
这个故事。
也许要从青天道白风雨开始讲起。
西门嗅着风中好像愈发浓郁的妖力,负刀跳了下来。
下面的山月城天狱吏周山正在那里等着。
“山月城天狱与岭南还需要多久才能进入白鹿境内?”
西门平静地问道。
周山沉声说道:“至少还需要三日。”
白鹿境内已成妖土,自然四处都是南方汇聚而来的妖族。
白鹿俨然已经成为妖族心中的避难之地。
尽管人间之难,便是妖族。
西门沉默了少许,看向远方那些正在零零散散地向着这处青山隘口小镇而来的剑光与道风,而后轻声说道:“也便是意味着我们还需要守三日。”
妖族之势,就像一条失控的大河。
白鹿已经被淹没,而且正在向着人间而去。
南衣城便在这些河水的下游。
于是小镇便成了一处临时堆积的堤岸。
周三只是沉默着,并未说话。
西门也许想到了某个解决的办法,看向了某两个少年上午离开的方向。
那个伞下的少年自然具有某些硬撼洪流的力量。
南衣城的风雪,西门自然见过。
只是两族之间,还没有真的决裂到这般地步。
倘若真的那般做了。
十里妖族灰飞烟灭。
两族之间便真的没有退路了。
所以那只能是最后的解决办法——倘若在这期间,黄粱异动。
为了南衣城这座槐安南大门的稳固。
西门也许不得不这么做。
他不是当初那个带刀巡游人间的天狱吏。
而是南衣城天狱的实际掌控者了。
要想要看的东西自然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