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尚书令大人直到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神河会突然退位。
但一切已成定局,手握大羿之弓,掌握着天狱,本身更是人间一大修行者的柳青河,哪怕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篡位,面对这般情况,他们也不得不接受。
神河不在,天工司默然,而大军亦是北去,对于槐都而言,柳青河大概确实便是天。
群臣散去的皇宫再次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了柳青河与宋应新二人。
前者轻掸衣袍尘灰,站在大殿之前微笑不语。
后者则是握着那一卷黑帛,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
一直过了许久,直到黄昏渐渐浓郁,渐渐深沉,就像一场浩大盛世的落幕,必须要有的壮烈而灿烂的背景一般,暮夜之际的槐都,好像从未有过这般的广阔,天地之间,不尽烟云残霞,自天际相交,于无垠相会。
柳青河一步步向下走了下来,直到停在了最下方的那一阶台阶之上,而后很是惯常的坐了下来——尽管这个帝王才始掸尽了身上那些赶路的灰尘。
宋应新看了柳青河很久,而后手握黑帛,行了一礼。
“天工司宋应新,见过陛下。”
柳青河微微笑着,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空处。
“坐吧。”
宋应新默然少许,走了过去,将那一卷黑帛递给了柳青河,而后长叹一声,在一旁坐了下来。
二人并肩而坐,大概好像还是当初的狱主与司主一般。
只是终究还是隔了一些。
宋应新又或许早就知道,那些梨花院落的故事,并不是什么狱主与司主的故事。
“陛....先帝当初并没有与我说起过这件事。”
宋应新抬头看着天空,有瑰丽的紫色的气流在天际氤氲着,像是许多本就不言的秘密一般。
这个天工司司主说着,又笑了起来。
“他甚至只说了自己退位,前去东海的事,连谁来即位都没有交代。但我偏偏便好像已经猜到了一样。”
柳青河只是微微笑着坐在一旁,一如往常,一如既往。宋应新在看着天上的那些变幻莫测的深沉而厚重的色彩,而他却在看着某片暮色里很是稀有的,像是扯碎的棉絮一样的白色流云。
“大概是与我当初接手天工司不久,翻看司中史籍的时候,发现的那件事有关。”
宋应新卖了个关子,柳青河很是配合地问道:“什么事?”
宋应新低下头来,看着脚下石板上那些岁月的磨损与划痕,轻声说道:“一千年太久,世人只能够看见朝夕。历史缥缈而厚重,所以他们连陛下究竟在天狱待了多久都不知道。”
柳青河微微笑着,说道:“天工司有过数十位司主,但天狱只有过一个狱主。”
“您又何尝不是高山大河呢?”
宋应新很是感叹。
“只是有的河流在高天之上,万众瞩目,有的河流偏偏喜欢流淌在安静的青山下,笑看白花啊,笑看白花。”
“但我很好奇.....”
宋应新很是认真地看向了柳青河。
“陛下,究竟是谁?”
柳青河看向了人间东面,轻声笑着。
“陛下当然是陛下。”
这是实打实的废话。
宋应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陛下不说算了,司中事务繁忙,若不是先帝托孤,我倒也不想多走这一趟路。”
柳青河挥挥手。
“去吧。”
于是这个天工司司主沿着偌大的空旷的宫道,向着宫外而去,只是越走越慢,到最后竟是停了下来,背对着柳青河,长久地站在这段宫道的尽头。
“陛下!”
宋应新站在那里很是大声的喊着。
柳青河挑了挑眉,看着他。
一直过了很久,这座不知为何倒有些寂寥的宫城之中,才响起了宋应新接下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