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殿。
岁杪在枝头缀满桃花的桃树下醒来,他的尸身让爻宿收敛了,如今是一缕神魂依附在东君花园里的桃树上。
他在地下坐起来,仍旧是一身雪白的衣袍,只是没了躯体的缘故,整个人虚虚实实的。花朝提着一篮子鲜花走过来,在石椅上坐下,担忧地问他:“纵然那偷了东西的桃花仙替你挡了片刻,但弑月剑毕竟凶恶,你神魂可有损伤?”
“无事。”岁杪摇头道,弑月剑凶恶,这离魂之术亦是险恶,侥幸保留神魂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但这些就不必同花朝细说了,“多谢相助,夜长梦多,还望神君尽早安排我下界。”
如今第一步身死已然达成,接下来伺机下凡便是,此后红尘千丈,任凭太荒诸多手段,也未必寻得到他。
“你想好了?”花朝将花篮轻轻地在石桌上放下,他望着仍旧一脸平淡的岁杪,语气复杂,他不明白岁杪到底在隐瞒什么,把事实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何至于沦落至此呢。
“嗯。”岁杪轻轻地点头,他明白花朝的不解,但他不欲多做解释,正如清和所想那样,于他而言,这些同僚与芸芸众生并无区别,他过去并非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当年萧月珩死时看腻了众神漠然的嘴脸,心冷了。
“近日太荒恐你未死,正借着搜查邪灵残余的由头寻你的神魂,不便安排你下界。几日后的花朝节,我要往人间撒花,你便藏在花里去吧,花落人间,届时连我也难寻你的踪迹。”劝不动的,花朝叹口气。
“至于你的尸身,待风声过了,我寻个法子也扔下凡去,你自去寻觅,神魂归壳,你重回不周山也不是不可能,如此可好?”
岁杪:“多谢。”
……
“这是小翎的剑。”萧烬望着手里邪气萦绕的弑月剑说道。
当日柯秦格杀岁杪,尽管给出的理由是剿灭邪灵,但毕竟死的是位先天神祗,事关重大,柯秦自然也被收押,他拿出来杀人的弑月剑自然作为物证落到了萧烬手里。
爻宿伸手接过萧烬手里的剑端详片刻后,评价道:“好凶的剑。”
“他们说,就是这把剑要了小翎的命。”萧烬望着那把剑,眼里情绪复杂,恨不得当场折了它,又因为是弟弟的遗物而不忍下手,矛盾得可怜,但他的情绪外露只有片刻,很快他又收敛起了难过,转而问道,“尸体呢?”
“在我那,怎么了?”爻宿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竟然把岁杪的尸体带去自己的宫殿里放着了,但他也不是别扭的人,既然做了,如今萧烬问,也就坦坦荡荡的认了。
萧烬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听闻爻宿把尸体放自己宫殿里了,只当是怕尸体被太荒拿去做文章,也没有多想,点头道:“好生看顾,待时机成熟,寻个机会送下凡间去。”
“送下凡间?”爻宿一愣,稍微一想,惊讶道,“那老神君没死?!”
“当年知晓真相的神唯独他活下来了,你觉得他会料想不到今天?”萧烬从爻宿手里拿回弑月剑,拔开看了一眼,剑光锋锐,但莫名的,还带着它主人的慈悲气质,他叹口气,冷硬的眉眼柔和下来,“哪怕饮了神血,有弑神之能,但锻造它的人是小翎啊,总不会真的要了岁杪的命的。”
“他或许正躲在不周山的哪个角落伺机下凡,你稍微掩护他一下。”萧烬将剑刃收回鞘里丢给爻宿,“弑月剑不杀他,许是小翎的意志,剑,也一同送下去吧。”
“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岁杪那探知真相?”爻宿随手将剑佩到腰上,他似乎猜测到了萧烬的打算,这家伙,是要拉整个不周山的人陪葬啊。
“冷眼旁观,同样是杀死小翎的刀。”萧烬道,他重翻旧案从来不是为了主持公道,他就是来偏袒弟弟的,“我不在那几年,小翎同他最亲近,所以不要他留在不周山。”
免得受无妄之灾。
爻宿深深地看了萧烬一眼,意味深长道:“爱屋及乌,恶其余胥。阿雪,比起那些昏君,你也不逞多让了。”
“什么意思?”萧烬光明磊落,却不是一根筋的愣头青,想也知道爻宿说的不是好话。
爻宿转身走了,背影逐渐远去,但萧烬依然能听见他满含戏谑的话语:“没什么,夸你呢。”
……
万年前天柱断,再无新神上不周山,而是在不周山下另立仙庭,名曰终庭;终者,全也,亦有殊途同归之意,终庭之名,是为统领万物、天下归一之意。
因为成神路阻,终庭上的仙人也并非真神,用修者相称,更为贴切。神乃掌法则者,修者则不然,顺应法则以循长生,强者虽有毁天灭地之能,终不过法则之下的蝼蚁。
终庭,凤凰台。
三柄传世神剑压阵的法台上跪着一个四肢被玄铁锁链束缚的女人,锁骨更是被阵中石柱上放下的锁链洞穿绑缚,她长发曳地,头颅狼狈低垂,面容被发丝尽数遮掩,华丽的衣裙上满是血污与灰尘,脚下的石台上写满繁复的经文。
这是一处监牢,那女人,是唯一的囚徒。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凤凰台的大门被人推开,女官带着一名端着托盘的侍女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把匕首和一只瓷碗。
监牢常年封闭,空气不流畅,女人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越发叫这里的空气刺鼻难闻,女官嫌恶地扇了扇,忍着恶心指使手下的侍女:“你,去采血。”
侍女依言放下托盘,将盘子里的匕首生生插进女人的胸膛,后者疼得闷哼一声,挣扎起来,却被女官一脚踹在腰上,女官嫌恶骂道:“莫不识抬举,若非娘娘还需凤凰血治病,你当你还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