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军醉醺醺地站起身准备披甲,叫嚷道:“取我刀来!”
这时候,亲兵终于尖叫起来:“不是宋人,是.燕人是汉军!”
天上阴云密布,一场寒雨在即,巍峨天穹上没有半分光明,倒映出的,反而是黑色甲胄表层的阴冷光泽。
夏人偌大的军营还未建成,但已经有了乌龟壳的雏形,不少缺口处都能看见成群的夏军士卒正在列队防御,只不过哪怕是站在远处,也能看出他们身上的寒酸。
千余名骑兵分成两队,像是狼群在猎物面前巡弋,耐心地寻找破绽,
杨可世默默地握紧手里的马槊,在他身后的军中,曲端策马而立,拔刀高吼:“汉军何在!”
战鼓声轰然而起,准备主攻的前军三个军阵里的两千汉军高举手里的长矛佩刀,高吼。
“在!”
“在!”
“大王有令!”
曲端环顾四周,因为这句话,周围开始迅速安静下来,但底下,则压着越来越凶猛的暗流。
刀刃抬起,直指面前的夏军大营,曲端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本就是陕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宋西北但凡出将帅,哪怕后来再怎么腐朽,心里一开始都是抱着灭夏的心气,曲端是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丘八,这种心情就更为迫切。
这个时代,宋人还没经历过更狠的金人洗礼,因此心底最恨的,莫过于夏人。
哪怕是此身已非宋将,此后已非宋人,依然要.
曲端刀刃下压,头顶天幕猛地涌出雷声,绵绵细雨开始挥落,雨幕下一刻就被滔天的吼声撕裂成无数碎片,无数旌旗如黑色海水奔涌,雨点落在其中泛不起半点波澜。
“灭夏!”
杨可世高吼着命令,策马汇入身后的骑兵队伍中,数百甲骑迅速停顿下来,只要等前军步卒破开半点缺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突入战局,把夏军脆弱的防线彻底撕烂。
在靠近夏人营寨百余步的距离时,数百汉军弓箭手开弓放箭,夏人开弓还射,杀伤却寥寥,因为夏人弓箭手数量少,汉军哪怕是前军冲阵士卒也几乎都是人人披甲,重甲士卒身上哪怕是挂着三四支箭矢也丝毫不影响前进。
三轮箭矢后,缺口处已经少了很多夏军,夏军都统军听说进攻自个的是汉军后就彻底醉死过去,勉强保持清醒的副统军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地大吼道:
“怎么可能!他两千汉军,敢正面冲我两万人的大营!”
哪怕是加上周围巡弋的千余名黑甲骑兵,即将攻打夏人营寨的汉军也就是三千出头。
但.步战如铁,马战如风!
征战四年,除非是休整的时候,除此之外几乎天天都在行军杀人见血,哪怕是一无所知的新卒也能迅速蜕变为老卒,更何况是无数本就是精锐的老卒。
刘陵先接手本就是悍卒勇将的两万多常胜军,继而又陆续收降诸多辽国残部、夏国擒生军和铁鹞子等诸多披甲悍卒、可敦城撤回来的一万五千辽军、大宋数万北伐精锐.
一场场大战,把他们快速糅合到一起。
再加上极高的饷粮供养,以及精良兵甲配备,根本就不可战胜。
相比之下,夏人还是老样子,主帅主将靠着一点亲信兵马,麾下夏军穷的可怜,披甲率极低,数十上百人里面连长枪弓弩都不一定凑得齐,对汉军来说,他们只能算是一群乞丐。
若是这两万人留在兀剌海城守城,利用城池之便,肯定会给汉军造成不小的伤亡,但只要出来野战,他们瞬间就会被打成原形。
他们的箭矢射到汉军身上甲胄上大多都会弹开,刀刃砍在甲胄表层,往往也只是留个白印,等汉军进攻的时候,他们瞬间就溃不成军。
“冲!”
分成两队的千余名黑甲骑兵都清楚看到夏人防线的软弱,所以几乎是同时策马奔腾起来。
无数马蹄践踏着地面,如重锤狠狠敲击在对面夏人的心头。
哪怕是副统军这时候终于开始慌慌忙忙把自家的披甲精锐拿出来,下令让他们顶到前面,但这些披甲夏人,随后面对的就是蓄足了冲势的汉军骑兵。
夏人军营中也开始涌出骑兵打算对冲,但一个照面后,夏人整队骑兵都被冲的尸骸翻滚,汉军骑兵踩着尸首疯狂突进,落马的士卒除非是被立刻补刀杀死,要不然也会主动向友军靠拢,汇入军阵中继续进攻。
正面,汉军步卒军阵开始一寸寸撕开夏人的防线,东西两侧的防线被那些黑甲骑兵瞬间凿开一道道缺口。
从上空看,偌大军营内外,正在被一点点的“染黑”。
“杀,杀”
李彦仙口腔里开始泛起血腥味,他隔着面甲已经看不到任何还站着的夏人士卒,于是摘下面甲,寒冷的雨点顿时拍在他脸上,李彦仙伸手抹了一把,低头看时,手心里都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军的。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在他身边,不断地有汉军步卒或是骑兵缓缓停顿下来,他们背后,停战的鼓声已经敲响。
“将军!”
一名亲兵在他身后停下战马,伸手递出号旗。
李彦仙咽了口唾沫,只看一眼就明白了那个亲兵的意思,随即伸手接过旌旗,翻身下马,军靴踩在血泊中,发出黏腻的声音。
在周围无数汉军士卒的注视下,他踩着遍地尸骸,慢慢地走到附近最高处,随后用力将旌旗插在尸堆之中。
雨幕中,旌旗开始在风雨中鼓荡飞舞,旗面上,斗大“汉”字镇压着底下的无数夏军尸骸。
李彦仙犹豫了一下,手拄旗杆,对着周围高声喊道:
“汉军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