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在香江出版的日期跟内地前后没差两天,都是在十月初。
这几年时间下来,林朝阳已经在香江收获了一批忠实的读者。
这些读者的规模虽然跟武侠小说、漫画等通俗读物的受众没办法相比,但数量也相当可观了。
其中不仅有普通的市民,还有香江相当大一部分的精英阶层。
《大时代》上市前,明报出版社已经在自家旗下的几家报刊上预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小说上市的第一时间,许多读者便已经冲进书店买到了书,迫不及待的先睹为快。
《大时代》的故事主要是围绕着股市展开的,剧情较之林朝阳以往的小说算是通俗的,杀父之仇、儿女情长、股海沉浮……
即便是对股市和股票不熟悉的读者也可以很轻易的看进去,并且不知不觉的沉迷其中,为人物的悲欢离合而感动,为故事的跌宕起伏而牵肠挂肚。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剧情上的通俗易懂赢得了一部分读者的喜爱和支持,也让令一部分读者感到了失望。
这一类读者基本都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大多出身精英或文化水平较高。
最喜欢的林朝阳的作品是《梵高之死》《渡舟记》和《楚门的世界》。
他们通常更喜欢倾听远处的呼救,但对近处的苦难视而不见。
像《闯关东》《寄生虫》这样的作品,他们并不太感冒。
《大时代》虽然具有很强的通俗性,但不管是主题还是思想性,都非常的本土化,非常的贴近民众。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作品用来消遣可以,但实在带不来什么精神上的愉悦和心灵上的洗礼。
因而在《大时代》上市几天之后,这部小说逐渐在香江的读者当中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口碑。
与之对应的是大多数读者的喜爱和称赞,在这些读者看来,林朝阳在《大时代》中所展现的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在香江文坛是极其少见的。
许多人对小说中丁蟹这个反面人物又恨又爱,恨的是他的偏执、自私、愚昧,爱的是林朝阳对这个人物的刻画入木三分。
将他塑造成了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着一套荒谬的逻辑的人,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哪怕他的行为给别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灾难,但那也是别人的错。
丁蟹的存在就像是一面镜子,这样的人物看似矛盾,实际上在现实中却比比皆是。
除了对人性的深入刻画,《大时代》中对于社会现实的深刻批判同样令人过目难忘。
小说中所描绘的那种贫富差距和阶层固化对比《寄生虫》只强不弱,它也许不像《寄生虫》中那样让人感到绝望,但揭露的种种不公却更加混乱。
穷人挥舞着血汗钱冲进股市这场造富游戏,以为可以实现一夜暴富的美梦。
实际上不过是成为了富人、恶人们砧板上的肥肉,他们通过欺诈、操纵和投机轻松榨取了这些血汗钱,却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后果。
这甚至不能说是诈骗,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社会性抢劫。
《大时代》中的这些悲惨描绘针对的也不仅是为富不仁,还有对香江金融市场乱象的批判。
那些富人、恶人之所以敢如此猖狂,能够呼风唤雨,坑害无数股民,攫取巨额财富,归根结底是因为有贪官污吏的纵容、包庇,甚至是合谋。
比起富人、恶人,那些披着伪善外衣的蠹虫更令人深恶痛绝。
这些人的可恶在于,他们作的恶都是大恶,但其目的往往不过是自己的那点蝇头小利。
当然,小说中所要表达的并不只是单纯的对负面人物的批判。
在林朝阳的笔下,这些人不过是大时代下的蝼蚁。
在无常的命运面前,人无力改变什么。
丁蟹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却跳楼了;龙成邦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却晚景凄凉;方展博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却痛失今生挚爱。
这些人物各自不同,却殊途同归的命运,给予了读者们最为强烈的心灵震撼,自然也赢得了这些读者的厚爱。
香江社会的读书气氛并不浓厚,尤其是严肃文学作品,《大时代》的上市销售也好,讨论评价也好,一开始只是局限于读者群体。
10月19日恒生指数暴跌,读者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
等到恒指暴跌一周之后,媒体惊呼73年的股灾再现,个别自身玩股票的读者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大时代》中所记述的第三次股灾好像与现实中的走向不谋而合。
这个发现立刻让他们兴奋了起来。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然后就被报纸的记者关注到。
一番查证后,发现果然有些相似。
这些天来股市几乎牵动着香江每一个市民的神经,再迟钝的记者也会意识到这很可能又是一个热点新闻。
短短两天时间,关于《大时代》中的“精准预言”就出现在了香江大大小小的报纸上。
二三十家报纸接连不断的报道,文章铺天盖地,热度比十几天之前许观文炮轰自由总会还要高。
在媒体报道的推波助澜之下,《大时代》就这样水灵灵的走到了香江市民面前。
受这一年多来恒生指数暴涨的影响,香江如今的股民人数占据了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如果以家庭为单位来计算的话,股民的数量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市的人口。
眼下股灾正如火如荼,股民们水深火热,媒体突然曝出《大时代》的“精准预言”,股民们立刻趋之若鹜。
纷纷涌向街头巷尾的书店,想买一本《大时代》一探究竟。
林朝阳在香江的读者不少,但股民群体更加庞大,新闻热潮所带来的舆论关注度甚至已经超越了股民群体,变成了一种全民关注的文化现象。
去书店买《大时代》,成了近几日来香江市民阶层最时髦的事。
蜂拥而至的市民挤爆了香江各大书店,《大时代》的库存仅坚持了不到两天就被热情的市民们给清空了。
这两天的董桥都快乐疯了,安排着印刷厂日夜不停的加印。
但加印、发货、上架总需要时间,书店的书架上依旧是空的,许多闻风而来的市民买不到《大时代》,怨声载道。
如此情景,反而更加促进了媒体报道《大时代》、市民讨论《大时代》的热情。
不到一周时间,香江凡有股民处,皆能听到“大时代”三个字。
自新闻浪潮出现,连续多日,《大时代》的销量居高不下,读者抢购之热情,即便是现在香江漫画界顶流黄玉郎新作上市也难以媲美。
之前《闯关东》《楚门的世界》等作品花费一两年才能卖到的10万册,只花了不到四天就达成了,并且销量仍像坐了火箭一样疯狂蹿升。
15万册、20万册、30万册……
香江自有纯文学作品出版以来,尚未出现过如此夸张的情况,引得香江文学界侧目的同时,又陷入了艳羡到失语的境地。
在最初那一波新闻报道过后,就开始有媒体记者联系林朝阳试图采访他,但无一例外都联系不上。
这些记者又不死心,跑到林氏影业和半山的嘉慧园门口蹲伏林朝阳。
结果他们蹲了两天,这天一早跟正打着哈欠要出门上班的陶玉墨搭讪了两句,才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坏消息。
林朝阳前两天就出国了!
这突然的消息让蹲了两天的记者们差点道心崩溃。
“你们当记者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
陶玉墨的嘲笑如同在记者们的伤口上狂妄的撒盐,记者们的脸都绿了。
但秉持着记者的专业,还是有人垂死挣扎的问道:“陶小姐,林生这次去国外是公干吗?还是度假?”
“度什么假啊,去领奖!”陶玉墨随口道。
本来灰心丧气的记者们听到她这句话,眼睛立刻明亮起来,凭借着常年跑新闻的嗅觉,他们断定这奖肯定不一般。
要不然,谁没事特意跑国外领奖啊!
“陶小姐,方便问林生这次去领什么奖吗?”
“法国的一个文学奖,叫勒诺多文学奖,你们知道吗?”
面对陶玉墨的反问,记者们沉默以对。
这个时候要是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显得大家不学无术啊?
“知道,知道!法国很有名的奖项嘛!”有记者捧场道。
陶玉墨一拍手,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夸奖道:“还是你们记者懂得多,这可是法国仅次于龚古尔文学奖的文学奖项了!”
记者们顿时惊讶不已,竟然这么有名?
还好刚才没说不知道,差点丢人了。
庆幸之余,他们又立刻把面子的问题抛在一边,追问起陶玉墨林朝阳获奖的具体细节。
“不行不行,我还得上班呢。”
陶玉墨跟记者们说了两句,突然看了一眼手表,不顾记者们的阻拦慌慌张张的离开。
她一走,信息源没了,记者们干瞪眼了一会儿,各自分头去想办法。
《大时代》现在红的发紫,林朝阳这个作者全城关注,任何关于他的消息都可以享受头条待遇。
更何况,听陶玉墨的意思,他这回得的奖项好像还挺不一般,他们得好好调查调查才行。
与此同时的法国,巴黎。
十一月初的巴黎,已是一派初冬景象。
天气阴沉,看起来要下雪的样子,平添了几分寒意,林朝阳站在窗口欣赏了几分钟巴黎的街景。
他是昨天下午落地巴黎的,克莱蒙·梅特耶代表伽利玛出版社来接机,并把他安排在了巴黎大学街旁的勒诺克斯旅馆。
说是旅馆,但勒诺克斯旅馆的规模并不小,不仅有住宿业务,还有餐厅和酒吧。
据克莱蒙·梅特耶的介绍,勒诺克斯旅馆所在的区域是拉丁区。
一百多年以来,这里一直被巴黎人称为“文人区”,曾经住过不知凡几的作家、诗人和文化学者。
“‘儒莲奖’的那个儒莲当年也住在这里。”
这是克莱蒙·梅特耶唯一能找到的拉丁区和林朝阳的联系,斯坦尼斯拉斯·儒莲是法国知名的汉学家。
到巴黎的第一晚,林朝阳睡的不算太好,起床在窗口缓了一会儿精神。
等洗漱、穿好衣服后,他才下楼去吃早餐。
旅馆的早餐很简陋,牛奶、咖啡、法棍、牛角面包、果酱,就这五样。
法棍硬的像石头,林朝阳果断选择了牛角面包。
可他躲过了法棍,却没躲过比打工人命还苦的咖啡。
艰难的吃完早饭,林朝阳坐在旅馆的大堂里等人,他在巴黎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个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