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殊摸摸她的头,什么也没多说。
“我不想嫁人,”朱文姝眼睛酸涩,“我知道,我这个当姐姐的没用,成了你的累赘。我会努力学习的,认字写字也是、以后学医也是。我会照顾你,你别赶我走,求你了。”
她跪在床上,拉着毓殊的衣服袖子,不敢触碰对方的肌肤,生怕对方厌恶自己。
毓殊稍稍怔住,道:“我怎么会嫌弃家人是累赘呢?我只是想给你找个依靠。”她又叹气,“我这条命,说不定哪天就让枪子给夺走了。”
朱文姝抽噎,她很想说,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可她又不敢说,她生怕毓殊觉得她恶心透顶。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什么人。对于她来说,只要能留在喜欢的人身边就够了——不管这个身份是什么。当初毓殊救了她,把她带离恐惧,可现在毓殊提到了死,死意味着分离。
朱文姝不想与毓殊分离。
毓殊瞧着姐姐可怜的小模样,内心微动。她张开嘴,喉咙刺痛,说不出一个字。
她知道自己说了令人生厌的话。毓殊失去了父亲、母亲、还有一直照顾自己的婢子晴玟。失去家人的第一个夜晚,她躲在阴冷发霉的粮仓里失声大哭。她讨厌失去的滋味,她却告诉姐姐,姐姐以后会失去自己。
毓殊不怕死,她是为了给父母、晴玟报仇才端起枪的,她做好了觉悟,忍受着伤痛。每逢月信来临,她要忍受小腹坠痛,被经血渍硬了的裤子割破娇嫩的腿根……她活得不像个女人,又或者说活得不像个人。她对自己狠,她对部下狠。新兵不敢开枪她便拿着枪对着他们的头。她看着和气,也会笑,但心大概早就冷了。
直到她遇见朱四娘。
这个女人真是爱哭。她狼狈、警惕,就像无家可归的小兽。那时毓殊想,刚离开父母的自己也许就是这样的。毓殊见不得和自己一样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她喜欢把自己的食物分给这群小生命。可小家伙们总是吃了就跑,毓殊再也没有见过它们第二次。
但是四娘不一样,四娘说,你带我走吧,你让我做什么都行。那时毓殊把她想象成一只呜呜的小狗,小狗摇着尾巴说:“带我走吧,你给我一口食吃,我给你看门、叼鞋子、陪你玩。”毓殊又摇摇头,想着怎么可以把人和狗放一起比较呢?人是比狗更智慧的存在。
可是朱文姝真的像只狗狗,那么大个人跟在你身后,你走到哪她就跟你到哪,她把你当做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她笨笨的会努力学习你教给她的一切。她不太喜欢别人,但是她会对你笑。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即便她不情愿。
狗狗那么淳朴,从来不像一些人在那算计来算计去。和小狗姐姐在一起时的毓殊,觉得自己轻松许多。
和小狗相处并不需要什么日久生情,只要你把她抱回家,那么你们彼此之间就互相认定了。
毓殊隐约察觉到了朱文姝的感情。可她还是不敢面对。她是不在乎世俗的眼光的,她从未想过会被浸猪笼之类的事。如果有人敢这么跟她说,她大可以拿枪指着对方的脑袋,顺便送对方一句去你妈的。她唯独害怕自己哪天突然消失留下独自伤心的朱文姝。现在的她心软又不忍心见朱文姝如此难过。她试图让朱文姝靠在自己身上,这样她就可以搂住姐姐了。朱文姝微微低头,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毓殊亦微微歪头,用自己脸磨蹭朱文姝软软的头发。
真奇怪,这个女人明明比自己年长,却还长着小女孩般的黄发软毛。毓殊并不讨厌这种触感,她甚至想多蹭几下。
“不想嫁就算了,那按你说的,我们姐俩搭个伴。”毓殊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我……尽量保护好自己。这样我就能多陪伴你几年。”
“不要尽量,要一定。”朱文姝抽抽。
“好,一定。”毓殊笑,“但这个吊坠我还是要送给你,就当做是我给姐姐的小礼物。”
朱文姝推开毓殊,她满脸是泪和鼻涕。毓殊从没见过她哭得这么狼狈,实在忍不住发笑。
“不行、不行,它太贵重了。”
“是啊,所以你要藏好它,不要让人发现。”毓殊笑着给她戴上,“但是你要是遇见打劫的,我又不在你身边,你还是把它交出去比较好。毕竟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保命要紧。”
朱文姝点点头,她乖巧的样子让毓殊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给姐姐戴上了小狗的项圈。
嗯……自己还是挺卑鄙的。毓殊小小愧疚一下。
她如昨天那般烧了热水,用湿热的毛巾给朱文姝擦擦脸、又给她端盆水烫脚。朱文姝的脚磨了好多水泡。毓殊用烧红消毒的针扎破水泡,再用干净棉布包裹,告诉她明天可以穿软布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