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心不在焉地扫过这称不上有秩序的场面,在教士们看不到的墙角处似乎正发生了一场争执,几个男孩试图从瘦小的女孩子手中抢夺一块面包。她皱了皱眉头,打开车窗,想要伸手招来路边那位警察,可这时车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一拍,秦淮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退。
“小姐……尊贵的小姐,您能……”拍车门的是个分辨不出年纪的男人,与其说是“拍门”,不如说他整个人朝这边直扑了过来,他褴褛衣衫呈现出污脏的黑褐色,胡子头发被污垢粘得结块,可他紧紧扒着打开的车窗,双手合十,嘴唇不住地哆嗦着,“您能给我些钱吗?用不着很多,我的妻子病得很重,她需要钱,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用不着您很多钱,只要十沃利,十沃利就足够了……或者您随便施舍我几分钱……”
“抱歉,小姐。”司机带着歉意说,“我现在为您关上车窗。”
“求求您,求求您!小姐……夫人……小姐!”
“不要关窗。”秦淮制止说,“艾唯说,要你尊重我的意见。”
司机看向车窗外,路边的警察显然看见了这一幕,正提着警棍朝这边赶来。但听见秦淮的话,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见她翻开了自己的手包,男人一双凹陷的眼睛迸射出乞求的光。可秦淮很快就蹙起了眉头——她的包里只有一支口红,和德文曾经送给她的那条珍珠项链。
首饰与绸缎,对于富人而言是值钱的玩意儿,可在东区却换不了多少钱。典当行的人都是精明势力的商人,他们坑蒙拐骗,不惜榨干这些穷人身上每一滴价值。可秦淮目光撞上了男人眼中闪烁的希冀,她眉心微动,只将那支暗藏玄机的口红取出,把项链与手包一同递进了男人手里。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男人飞快地将东西塞入口袋,“谢谢您,您……”
“这些能换些钱。”她瞥见了接近这边的警察,匆匆打断了男人的话,又忍不住叮嘱了两句,“典当行报价一定会低得离谱,如果……”
“病鬼,在那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还不马上滚回去!”警察看上去是把男人当做了穷凶极恶的抢劫犯,扣住男人的肩膀,反扭了他的手臂,男人发出一声哀嚎,连声道歉,警察用警棍抵着他的后背,转身向秦淮说:“不好意思,小姐,让您受惊吓了。这是我们的失职,我马上将他带回去审问看管。您没有被伤到吧?”
“喔,没关系,他伤不到我。”秦淮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低头玩自己的指甲,“他不是坏人,放了他吧。”
警察散漫地将汽车与她打量了一番,迟疑着:“这……”
“这位小姐是艾唯·杰菲尔德小姐的客人。”司机说。
听见“杰菲尔德”四个字,警察明显愣了愣,秦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所以?”
“是。既然您这样说,想必他应当并不是什么坏人。”警察肃然起敬,彬彬有礼地向她鞠躬,松开了挟制住男人的手。男人甚至没顾得上道谢,踉踉跄跄地跑开了——秦淮这才发现,他的双腿长短不一,是跛的。
难怪刚刚会那样摔过来。
布施似乎已经结束了,人群在警察的疏导下渐渐散开。教会的洒水车将路面的污垢冲刷干净,堵在路上的车辆重新通行,方才那小小的混乱微不足道,如同白日下一场荒诞的梦。
司机发动了汽车,两侧姹紫嫣红的花朵慢慢后退。洒水车留下的水渍在烈日之下慢慢蒸发,很快就被干净整洁的路面所取代。
“小姐,快要到了。”司机提醒她说。
“是啊,快要到了。”
秦淮出神地望向天边,自言自语道。
——她忽然感到累极了,又觉得自己简直可笑。
第5章 秦月姝
司机将她放在西维特酒店正门前,鞠了一躬后一言不发地驱车离开。秦淮在正午的阳光下叹了口气,拉了拉防晒的披肩。
作为西区中心最大的酒店,这里一如既往,从没有过任何改变。正门前的小广场上的音乐喷泉循环着优雅的古典乐曲,舒缓的旋律流淌在广场与大厅之间。见她回来,门童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秦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秦淮敷衍地应了一声。她现在只想回房间抽根烟,再好好睡一觉,或许醒来可以吃点东西……
“小姐,您不在的这三天,小海登先生来找过您三次,陈总经理来过一次,让我见到您以后务必跟您说一声。哦,现在他正在顶楼的套件休息,您是否要……”
“我现在谁都不见。如果他们再来,告诉他们我很累,稍事休息后会亲自拜访。”秦淮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