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神女像早就不见了踪影,秦月姝在看书,手边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听见秦淮的脚步声,她并没有抬起头,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你前几天救了个小东西?”
秦淮抿了抿唇:“是。”
“她很可怜吧?”
秦淮默然不语。
“你长大了。”秦月姝放下手中的东西,温声问,“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她起身朝自己走来,秦淮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小腿贴着沙发边缘,秦月姝在她面前,微笑着说:“你瞧,你见到我,还会害怕,是吗?看来你并没有忘记。为什么不回答?”
“我……”秦淮低下头,嘴唇嚅动,“我没有忘记。”
“既然没有忘记,你知道我那样费力救了你,又把你养大,怎么还会想着要忤逆我呢?”秦月姝伸出手抓住她的长发,迫使她面向自己,嘴角漾起一抹笑意,“你觉得她很可怜,就像曾经的你?你觉得,只要你救了她,她就可以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活着,是吗?”
秦淮被迫仰起头,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没有……”
“没有?”秦月姝短促地笑了一声,她的微笑像面具一样常年戴在脸上,以至于用胁迫的语气说出的话也沾着笑意,“我以为,你长大以后,至少不会再有‘想过普通人的神火’这种愚蠢的想法了——看来是我没有教育好你。”
她将手向后一扯,秦淮被她甩在沙发上,发丝凌乱地遮住了脸。秦月姝绕到沙发前坐下,撑着额头倚在靠背上:“既然你还没有明白,那我们就再来算一笔账吧。”
“你的酒店房间,你的车,你喝的酒,你抽的烟,你身上的衣服,你花的每一分钱……这些哪一样是真正出自你?”数到这里,秦月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现在富裕体面的生活是谁给你的?我可怜的阿淮,你真的有逃出去,过你所谓‘普通人生活’的资格吗?”
“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秦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一刻也没有忘记,永远都不会忘记。”
“不,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秦月姝的眼中满是同情,“你以为你原本的所谓幸福是理所应当的吗?你那甜蜜的童年生活,脚下垫着的是被你父亲所害的那些人的尸体。
“你的家族为虎作伥,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她每说一个字,面前的人脸色就苍白一分,直到面无血色——秦月姝看着她发颤的嘴唇,脸上泛起一丝满意的笑意。
“承认吧,我的孩子,”她将秦淮按在怀里,怜惜地抚摸她的长发,低声耳语,“这天底下除了我,没有人容得下你。”
怀里的人没有再说话,留给偌大的房子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颤抖的呼吸声格外明显,与钟表的滴答声掺杂在一起,过了很久,才渐渐归于平静。
“……艾唯给了我这个。”良久,秦淮低声说。
她伸手打开提包,露出了钥匙与那封邀请函。秦月姝的目光从钥匙上掠过,仔细端详着那个黑色的丝绒信封,随后放开秦淮,将它打开仔细看了看内容——然而在她身后,秦淮却不复方才的慌乱恐惧,她将秦月姝一瞬间的惊讶与思忖尽收眼底,目光阴沉又平静。
“看来,艾唯小姐很喜欢你。”秦月姝若有所思地扶着下巴,将邀请函装好,递到身后安静苍白的秦淮手中,微笑着说,“去吧,好好表现。或许,多一条路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千万不要辜负了这份喜欢。”
……
朗姆街与街前大道的分割处,像一堵无形的墙壁,将这个富饶美丽的城区一分为二——踏出常年不见日光的深巷,秦淮被下午的骄阳刺痛了双眼,她垂下眼帘,看着停在面前的汽车,忽然生出一股浓重的倦意。
这一次,艾唯派了伯特来接她搬去新房子里。这位伯特先生她见过许多次,他就好像是跟在艾唯身边的一个幽灵,无声无息,从来没有多余的言语。秦淮曾以为她是杰菲尔德庄园的管家,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更像是艾唯的私人助理。
艾唯的本意大概是派人帮她收拾行李,可秦淮并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正如秦月姝所说,自己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来自她的供养——她孑然一身,所用的一切都是负债,这让她像个被养在华丽笼子中的金丝雀,从一个人的手里,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这栋房子离庄园很近,坐落在一片安静的花园别墅区,可相邻的几栋房子都是空置的。伯特说,艾唯为了让她安心休息,特意买下了周围的房子,避免有人打扰了她的清静。
“艾唯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您的一切用品。”伯特说,“希望您能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