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琅听了,不禁有些惊讶:“可流放边疆,九死一生……我以为,你不会选这个。”
“死生有命,”冯晚晚说,“陛下恩宽,留了他们一命,已是他们的福气。流放边塞,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两人说着,已到了李琳琅的驾辇前。李琳琅先行上了驾辇,随即便又微微俯身,向冯晚晚伸出了手去:“来,与我同乘。”
“陛下,这不合适。”冯晚晚不由得有几分惊讶,连忙后退了一步,又弯身行礼。自大魏开国以来,还从未有天子与将军同乘一车的先例。
“你我不同。”李琳琅却只说了这一句,便又更俯低了几分,抓住了冯晚晚的手腕。“来,”她看着冯晚晚的双眸,说,“这是你应得的。”
冯晚晚于她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她们之间的羁绊虽不是李琳琅同荀旖那般的因缘,却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冯晚晚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在李琳琅抓住她手腕的那一瞬间,冯晚晚的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被撼动了。仿佛阳燧生出火来,又仿佛一块五彩石终于得以补天……在那一刻,冯晚晚便知道,她将会用一生来回报她的知遇之恩,为她赴汤蹈火、为她舍生忘死。
“多谢陛下。”冯晚晚说着,终于上了驾辇。两人同乘一车,在长安城的大道上,在万众瞩目之下,直向着宫城而去。
李琳琅为冯晚晚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如今追随李琳琅的文武百官,尽数出席。荀旖也来了,她看着像是恢复了元气,虽然还穿着道袍,但面颊上抹了一些胭脂,显得气色好了许多。
在这种大场合中的她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如同以前一般,只是静静地在角落里坐下了。她看着满堂的臣子,又抬头望了望李琳琅的位子——李琳琅还没有来呢,芷荟早来说过,李琳琅要同太后一起来。荀旖担心会失礼,于是便早早地来了。如今,荀旖望着那高座,只能看到倒映在玉瓶上的流光,柔和细腻,可惜却无半分实感。
正发呆时,她忽然看到眼前人影闪动,再回过神时,只见李琳琅已走到了她面前。“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还坐在了角落里,”李琳琅说着,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捞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便走,“你该坐在我身边的。”
荀旖笑了笑,便跟着她走,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李琳琅身侧。坐下来后,她环顾四周,猛然明白过来,这应当是杨皇后从前常坐的位子。而李琳琅就坐在她身侧,举着酒杯,对群臣说着祝词。
荀旖愣了一下,千言万语都好似化作了破冰未久的春江,只静静地在山林间流淌着。她不必多说什么,寒冬已经过去了。
她用双眼细细描摹着李琳琅的容颜,望着她眼中足以与日月争辉的神采,瞧着她唇边勾起的自在轻松的笑意……她忽然觉得,能见到这样的李琳琅,她就算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立时死在这里,也是值得的。只要,她能静静地坐在李琳琅身侧、望着她,便好。
忽然间,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荀旖也连忙拿起了,匆匆跟着群臣一同饮下。刚放下酒杯,她便看见下面已改换了女装的冯晚晚拿着酒杯遥敬她,她便也忙回敬一杯,将杯中清酒一口全部饮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酒似乎更烈了一些。她这才饮了两杯,便已有些飘然之感。
“怎么脸这样快就红了?”她刚放下酒杯,李琳琅便向她凑近了些,悄悄问着。
“那是胭脂。”荀旖狡辩着,绝不说自己不胜酒力。
“好。”李琳琅笑着,微抿了一口酒,又放下酒杯,只看着荀旖。“你这身道袍也该换了,”李琳琅对她轻声笑着,“如今,你也不必披着这层身份生活。”
荀旖听了,忙悄悄对李琳琅说道:“这种场合要穿正装的,我看了一下,我就这道袍还算能穿得出来。”
李琳琅听了,猛然反应过来,不由得轻轻捶了下桌子。“竟是我疏忽了,”李琳琅说,“明日我就找最好的裁缝,给你做新衣。”她说着,顿了顿,却也微红了脸:“但不只是新衣。”
“嗯?你想说什么?”荀旖故意问着。
“你心里明白!”李琳琅没有多说,只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掩饰她的羞怯。那些重要的话一定要准备好了才能说,若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便太轻浮了。
荀旖见了,便也只是偷笑,什么都没说。可她笑着笑着,心中却忽然又泛起了些许苦涩,不禁眼圈一红。她也忙喝了一杯酒,不敢让人瞧出她的心事重重。
一旁的杨太后悄悄打量着这边的两人,见她二人时而低语、时而偷笑,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从未见过自己女儿这般娇羞又轻松的模样,而她身边那涵真道长,看着是体弱了些,但那看着她女儿的眼中,却尽是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