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天光已经大亮,但所有人还是选择在原地争分夺秒的休息。
他们先前在寅时三刻,也就是黎明前最深的夜色中选择动手。
一番战斗下来,再加上绑好俘虏,从着火的营地抢救货物,忙完这些后,天也已经彻底亮了。
忙碌了一晚的花衣太监们,除了轮值岗哨的人以外,全都选择了背靠着货物,坐下休息。
有些人甚至都已经打起了呼噜,入睡的速度极快。
李玄见四周都安静了下来,自己也跟着眯了一会儿。
昨晚他跑前跑后,忙了一晚上,现在还真有些发困了。
李玄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着休息,不知不觉间,便已经熟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是被耳边的嘈杂声所惊醒的。
眼睛一闭一睁,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
花衣太监们则是在做着出发的准备。
“大人,您醒了。”
李玄刚睁开眼睛,耳边就传来了徐浪的声音。
李玄侧过头,发现徐浪此时正站在自己身旁,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准备出发的队伍。
徐浪见李玄冲着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禁不住舒展了一些。
他伸出手,让李玄跳到自己的肩头,然后说道:
“大人,回去的路上恐生波折,还请务必小心。”
徐浪提醒李玄一句,然后便找到了自己的坐骑,一翻身就带着李玄骑了上去。
一旁还有一匹载着人和货物的快马。
也亏得他们此次出来行动,是一人两马的配置,否则光是把这些人和货物带回去,就得费不少的功夫。
但现在,他们将生擒的劫匪绑好之后,扔到马背上,空余的地方,再装上点货物,加上劫匪营地里,找到的一些马匹,将将够用。
按照劫匪的人数来算,他们的营地里应该是有更多的马的,只不过因为李玄放的那把火,再加上后来的战斗,惊走了不少马匹。
反正眼下的马也够用,花衣太监们便也没有大费周章的去找回所有劫匪的马匹。
徐浪带着的这匹马上,除了货物以外,便只有一个生擒的劫匪,那便是作为劫匪首领的刀疤汉子。
这最重要的俘虏,自然是由徐浪来亲自看管。
见其他人都上了马,徐浪当即下令道:
“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骑着马,准备先出了这片山区,回到官道上再说。
这里的山势虽然并不陡峭,但因为载了不少货物和人,他们也不敢放开了速度去跑。
若是有一个马失前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会拖延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
由队里的斥候辨明了方向之后,他们便以最近的路线,前往附近的官道。
到了官道上之后,他们的速度便能提起来一些,这样也能更快回到京城。
但按照徐浪的预计,他们今天天黑之前,能赶回十字坡客栈就已经是极限了。
若是回去传信的人一路顺利,内务府的反应也足够快的话,他们或许能在那里碰见来接应他们的人。
一群人在林子里小心翼翼的前进,李玄还是和来时一样稳稳当当的站在徐浪的马鞍上。
他看着这群神情紧张,高度戒备的花衣太监们,也是意识到大内密探这件工作并不容易。
“总是这么紧张兮兮的,这工作的强度也太高了。”
李玄明白若想在人前风光,就要在人后吃苦。
这些花衣太监们平日里看着倒是挺威风的,但需要做的工作也十分辛苦和危险。
一路上,他们倒是平安无事的脱离了山区,重新回到了官道上。
李玄能感觉到,踏上官道的那一刻,徐浪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徐浪立即命人加快了速度,一路赶往京城的方向。
只不过,他们回去的时候,马匹上的负重太大,即便将速度提起来,快得也非常有限。
到了官道上以后,他们便开始时不时的遇到一些赶路的人。
但大多都是三三两两,或是独行,并不成规模。
路人们看到他们这群特殊的队伍,也是远远的就避让开。
马上这么驼着人和货物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但对方既然敢走官道,这些赶路的人就更是不敢管这闲事。
除非是那些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否则谁都知道眼前的这种事情管不得。
黑道的手段,白道的牌面。
稍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些乃是江湖上最不好惹的一群人。
朝廷鹰犬!
当然了,现在又多混进去了一只猫。
看着官道上的人们自行退避,李玄还有些纳闷,以为是徐浪他们身上的杀气太重。
可他想一想,便又觉得这行走江湖的人眼力见也太好了吧。
隔着那么老远,就知道要躲开他们。
“看来还是这些走南闯北的江湖客有经验啊。”
“以后说不得我也得行走江湖,趁着这次机会得多看多学啊。”
李玄稳稳的站在马鞍上,看着官道旁避让不及的路人们,虚心的学习着。
他先前在十字坡客栈就发现了,这江湖人的成分十分的复杂,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没有修为的人。
一些独行的货郎,背着自己的一篮子商品,手上提着一根木杖,就敢走南闯北。
他们难道算不得是江湖人吗?
不仅算,还是最主流的一部分人。
这和李玄先前所预想的情况有很大的不同。
他原本以为,所谓的江湖人便都是那些高来高去,提刀挎剑的武林高手。
可出了京城才明白,多得是连客栈都住不起,只能在茶摊上稍作休息的江湖人。
要真说起来,一柄刀剑可不便宜。
更不用提买刀剑之前,还得学会一门相应的武功。
学武功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所以一般的江湖人还真配备不齐。
什么是江湖人?
背井离乡,走南闯北,或是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或是仅仅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养活自己的家人。
冒着不该冒的风险,干着不起眼的活计,拿着不相符的报酬。
或许,这就是江湖人吧。
李玄本以为江湖人是人群中的少数,没想到反倒是芸芸众生。
他们这一路在官道上驰骋,李玄看到的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人们。
但就是这些不起眼的江湖人,却总是能远远的躲开,适时的把道路给他们让开。
看来江湖经验跟修为高低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玄估摸着,越是吃过亏的人,这江湖经验便越是丰富。
反正,他以后是不愿意吃亏的,倒不如现在多看多学。
他们一路紧赶慢赶,三十几匹马在官道上卷起了一道显眼的烟龙,在日暮西山的时候,总算能看见远处出现了客栈的踪影。
“加把劲,今晚在客栈里休息!”
徐浪回头大声招呼一声。
花衣太监们当即轰然允诺:“是!”
他们齐齐在马屁股上又加了几鞭,将速度又提上来一丝。
但他们胯下的大部分都是快马,并不擅长扛重物,此时都纷纷喘起了粗气,但仍旧甩开蹄子在奔跑。
李玄伸手摸了摸载着他们的马,发现已经有些微微发烫了。
“估计也快到极限了。”
“徐浪把行程算的挺准的嘛。”
徐浪虽然是第一次带队出来执行任务,但能看出来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并不少,至少这些基本的事情都处理得非常好。
随着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远处的山间,他们总算及时的赶到了客栈的门前。
客栈里面听着还挺热闹,看来是有不少客人。
他们胯下的马已经跑不动了,再不及时休息一下的话,可是要跑死马的。
他们刚来到客栈门前,客栈的小二就立即迎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远远的就站住了脚步,不敢走出客栈的院子半步。
客栈的门前,用篱笆围了个院子出来,供客人们停放马车,或是堆放货物。
但篱笆也只是一个摆设,真要看住东西,晚上的时候,还得有人守在这里。
但守马车和货物的事情,客栈并不负责,得由自己来做。
这个时候,天色刚刚昏暗起来,已经有人提前吃了饭,守着自家的货物。
能用得上马车,带着这么多的货物的,已经算是商队了,和单枪匹马走江湖的货郎不是一码事。
此时,客栈里的众人听到外边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就连客栈里的喧闹都静了不少。
虽说这里是京城地界,天子脚下,但前几日平安商行被劫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突然到来的动静还真让人有些惴惴不安。
客栈的小二见自家的门前来了一批气势汹汹的骑士们,马上似乎都还绑缚着人,更是感到一阵心惊。
但他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远远的喊道: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徐浪也没啰嗦,当即说道:
“把你们老板娘叫出来。”
小二听了这话,往后挪动着脚步,嘴里答道:
“几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请掌柜。”
李玄见小二狼狈逃进客栈里,不禁摇头失笑。
这小二昨日还接待了他们,今天怎么就不认识了。
估计是因为害怕,都没敢抬头看仔细徐浪的模样。
现在虽然太阳下山了,但也只是昏暗了一些,还远不到隔着这么点距离就看不清人的程度。
不一会儿,客栈里走出来一个人,但却并不是洛月锦。
此人背着客栈里的光线,来到了他们的近前,直接挎着刀拱手一礼。
“本捕头方里,不知几位这是打哪来,又要往哪去啊?”
这位方捕头四十来岁,脸上留着两撇胡须,神情外貌既猥琐的同时,又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油腻。
但这位方捕头敢当着徐浪等人的面,不卑不亢的打招呼,又挤眉弄眼的打听他们的来路,至少胆子是不小的。
而且看他身上的衣服,确实是一位捕头没错。
“西边的话,是归长安县管的吧。”
“之前去长安县衙的时候,倒是没见过这位捕头。”
徐浪见出来这么一个货色,当即冷冷问道:
“你是老板娘?”
方捕头被这句话问得顿时一噎,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说了,我是捕头吗?”
“你……”
方捕头指着徐浪正要继续说什么,看他那激动的情绪,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可就在此时,徐浪扔出去一面牌子,方捕头顺手接下,拿来一看,面色随即一变。
“伱,你,您老一路过来累了吧?”
“赶紧带着兄弟们进来休息一下,原来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原本气势还挺足的方捕头,顿时变得卑躬屈膝起来,双手握着徐浪扔过去的牌子,连连拜个没完。
方捕头赶忙回头冲着客栈里面喊道:“洛掌柜,来的不是歹人,快出来招呼!”
说罢,他立即迈着小碎步,恭敬的把牌子给徐浪送了回去。
徐浪将牌子收回怀里,看着眼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方捕头,面色显得有些古怪。
估计他也是没有想到,宫外也有这样的人才。
而李玄倒是对方捕头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
徐浪先前扔出去的那面牌子他还记得,正是之前给洛月锦看过的六扇门牌子。
只是没有想到这六扇门的牌子,竟然能让方捕头的态度如此前倨而后恭。
说起来,方捕头也是长安县衙的一位捕头,在京城的官差里应该也算有些地位,竟然被一面六扇门的牌子如此轻易打发,看来这六扇门的地位远在李玄的预料之上。
“看来这六扇门的牌子还挺好使啊。”
李玄眼睛滴溜一转,默默的记下了此事。
这位方捕头也是会来事儿,走上前就牵过了徐浪手中的缰绳,引着他们进入了客栈的院子里。
“几位是来办案的吧?”
“这些难不成都是……”
方捕头看着马背上一个个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人,好奇的问道。
徐浪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
“客栈里面还有其他的官差吗?”
“有的,我今晚带了四个弟兄守在客栈里面。”方捕头赶忙作答,然后接着说道:“这几天十字坡附近不太平,我们县尊就每晚派人来守着这家客栈。”
“刚才小二吓坏了,老板娘也不敢轻易出来,便由我来看看。”
“结果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这方捕头倒是自来熟,似乎早就忘记了之前自己一开始的态度。
但方捕头之前的戒备也是情有可原,徐浪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不过,这句“自己人”,徐浪是绝不会同意的。
花衣太监的自己人只有花衣太监,除了内务府以外,他们谁都不信。
即便是眼前的方捕头,徐浪也保持着自己的戒心。
而随着方捕头的招呼,客栈里的洛月锦也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她在门口先是露出半个脑袋,看到方捕头都替人牵马了,这才放下了心来。
而她借着客栈里的灯光,也是看清楚了徐浪的面容,当即便有些惊喜的说道:
“原来,原来是您啊。”
“这大晚上的,可是给我们吓了好大一跳。”
洛月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心有余悸的说道。
徐浪看着眼前的乳白波浪,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然后问道:
“你们胆子这么小,怎么在这野外开店?”
被徐浪这么一问,洛月锦也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
“这几天不是情况特殊吗?”
“而且几位客官这么气势汹汹的拦到我家门前,我那小二没有吓晕过去,都算他胆子大了。”
来到客栈的院子里之后,徐浪并没有立即带人进去,而是在院子里对洛月锦问道:
“今天住店的人多吗?”
洛月锦以为徐浪是在问她有没有足够的空房,当即答道:
“今天生意不错,住了不少人。”
“每人一间房肯定是不够的,但若是挤一挤,勉强应该还能住下。”
洛月锦见徐浪带着这么多人住店,自然是满心欢喜。
即便马背上绑了好些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她也没怎么在乎。
“哦?住了不少人吗?”
“可是比寻常的生意要好上不少?”
徐浪眉毛一挑。
一般来说,从京城出来的人是不会住在这家客栈里的,除非带的货物太多,速度很慢。
大多住在十字坡客栈里的都是往京城去的人,因为时间太晚城门关闭,进不去京城,只好先在客栈里住上一晚,然后明天一早再进城。
所以,除了特殊的日子以外,客栈里的生意,相对而言都比较稳定。
洛月锦见自家生意好,徐浪还不乐意,但依旧笑盈盈的答道:
“托客官的福,今晚的生意确实更好一些。”
徐浪看了看客栈的里面,发现坐在大堂里的几个客人们也正在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接着,徐浪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对洛月锦说道:
“今晚把客栈的后院租给我们,除了我们以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
对于徐浪的要求,洛月锦红唇微启,满脸茫然。
还是一旁的方捕头反应快,替洛月锦应道:
“好好好,我这就让洛掌柜帮忙安排,几位大人稍等片刻。”
洛月锦还没说话,就被方捕头推了进去,看起来这两人的关系不错,至少是老相识了。
地方很快就清了出来。
客栈的后院有一个牲口棚,还有几间平房。
平房本来是客栈伙计们的住处,现在也都让给了徐浪他们。
按照洛月锦所说,今天她的伙计们就在大堂打地铺对付一晚,她自己则是在楼上有一间闺房。
方捕头他们则原本就是打算在客栈里喝一晚上的酒来打发时间。
可现在徐浪这些“六扇门上差”到来,他们也不得不做做样子,至少今晚的酒是喝不成了。
接下来,徐浪等人将马全都牵到牲口棚里,然后将货物和人全都给卸了下来。
货物就卸在院子里,人则是全都分批押进了平房,每间平房又有几个花衣太监负责看守,院子里留了明暗哨位,以作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