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之,”癸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
“都醒了?抱够了吗?”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话音却又响起。这声音听起来依旧不像是人声,但此刻,崔灵仪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声音了:一条蛇嘶着嗓子学人说话。
崔灵仪循声望去,只见那蛇形怪物正从石罅里游出来。相比于方才那些穴道,这里实在是宽敞很多。只是这里堆满了白骨,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有蛇骨,也有人骨。
洞穴中央有一平坦的石台,外边的光从山顶斜照进来,正打在石台上,而那人面蛇也攀上了石台,稳稳地盘踞在上面,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人。单看面容,也是个清丽女子。可她偏生还长着这样诡异的身子,让人不敢直视。
崔灵仪皱了皱眉,又想要去摸自己的剑。可刚伸出手去,她便瞥见了这石台的一角——她的剑和癸娘的桃木杖都被丢在了那里。
“你们身上,并无袁卫二氏的血脉。”只听那人面蛇继续说道。
“怎么?难道只有袁卫二氏,才有资格成为你这妖怪的祭品吗?”崔灵仪冷笑了一声,反问着。她眼睛只盯着石台上的那把剑,寻思着该如何拿回来。
“祭品?什么祭品?”人面蛇眼睛一瞪,厉声呵斥道,“你们擅闯此地,扰我冬眠,我留你们一命,已是仁德!你如何又在这里颠倒黑白?”
说话间,崔灵仪却只觉面前寒光一闪。她连忙挺身向前,护在了癸娘跟前,却又不觉喉咙一紧,低头一看,只见那只凭空出现的冰凉坚硬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再抬眼看去,却见那人面蛇还稳稳地盘卧在石台之上,未曾移动半分。
“莫非……你们,是他们雇来杀我的?”人面蛇咬牙问着,声音之嘶哑狠戾,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两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若是如此,你们……都得死!”她说着,目光一闪,好好的眼睛也变成了蛇的竖瞳。而那只扼住崔灵仪咽喉的手也更用力几分,一举将她带到了空中。崔灵仪登时面色涨红,挣扎起来,可已经无济于事了。
“昆离,住手!”癸娘急了,连忙叫着,手狠狠地叩了几下地面,又连忙抬起手来。那木杖受到了召唤,倏忽一下便飞到了癸娘手中。
可在抓住木杖的那一瞬间,癸娘竟不由得一顿。
“不,”她摇了摇头,握着木杖站起身来,“你……是袁月菱。”
袁?
崔灵仪只感觉脖子上的那只手猛然一松,而她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砸在了白骨中。“你如何知晓我的姓名?”她抬起头来,只看见那人面蛇盯着癸娘,眼里尽是愤恨,竟还有些许恐惧,“是药蛇村派你们来的!”
“还好你这里有许多尸骨。”崔灵仪听见癸娘无奈说着,回头一看,只见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骤然睁眼。丝丝黑气从她眸中涌动而出,她抬起手来,指向了人面蛇身下的石台,用那低沉的声音幽幽说道:“那里,便藏着卫芙清的尸身吧?”
“卫芙清……”人面蛇听了这名字,眼里竟瞬间含了泪,“这世间,竟还有人知晓她的姓名么?”
第81章 松柏累累(六)
“这山都要秃了。”
袁月菱立在这野山之巅,望着脚下成片的松柏,皱了皱眉。如今冬日,她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在空中凝成白团,又如一阵风一般,散入松柏林中。
“只是入冬了而已。”卫芙清也爬到了这山巅,又指了指眼下那一片松柏林:“松树四季常青,可不像是要秃了。”
“你明知我在说什么。”袁月菱叹了口气,放下了自己的捕蛇夹,背着筐坐了下来。
“村里泡酒的蛇都比这山上的蛇多,山上的药也是一年比一年少。本以为第二年还能长出新的来,可药和蛇竟一起变少了。就算村里养了蛇、种了药也无济于事,好药种不出来,小蛇也养不活,到头来还是得回到这山上,”她说着,仰头看向卫芙清,“你采不到药,我捕不到蛇,回到家里,只有挨骂的份儿。”
她说着,向卫芙清伸出手去,卫芙清自然搭上她的手,背着箩筐坐了下来。“放心吧,如今冬日,蛇都冬眠了,袁伯也不会苛责你的。”她说着,又轻轻笑了,从怀里拿出了一包果脯,拿上了一小块便塞进了袁月菱口中。
袁月菱刚要说话,便被果脯堵住了嘴。她笑了笑,好容易将果脯咽了下去,道了一句:“好吃,多谢啦!”又接着方才的话头道:“我只是不知,长此以往,又该如何呢?古人尚且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别人家都在家里好端端地坐着,偏生我们却在冬日里被打发出来,上山捕蛇、采药!”她越说越是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