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霄就着他倒酒的手饮了一口,酒颇清冽,却无端喝出些怅惘的滋味。
师无算举着小酒盏在灯下摇晃,道:“这酒是我从驿丞手里买下的,叫做望乡,又说叫忘乡的,总归是游子该饮的酒,你我此时,一个归乡一个离乡,想必都能饮出个中愁情来。”
酒盏搁上桌面,伏霄伸指将瓷杯弹得叮叮作响,“你听那驿丞胡诌,闹不好是个噱头,以往听过这个望乡不曾?”
师无算莞尔一笑,酒液在唇上泛出光泽:“这倒是,不过这酒喝起来不错,这点驿丞不曾诓我。”
这馆驿外江声澎湃,浪潮听起来别有意趣,便推杯换盏又饮几杯。
离京千里之后,伏霄身上那种时刻如惊弓之鸟的焦虑一点一点消散,此刻饮着酒,时间仿佛都停在这里。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东想西想,此话不假。
伏霄心里那根弦儿一松,不免伤春悲秋了,且越伤越没个边际,好像这天下全没一个对得起他似的。
心飞着飞着,就飞到眼前人身上。
师无算打个呵欠,眼半合着:“你瞧什么?”
方才还丧气着脸,此时又笑得活像个被人耍着玩的傻财主。
伏霄打开折扇,扇了扇微有酡红的脸颊,道:“公子闲坐灯下,尤为可怜,竟像个书里的少年郎,不似真人。”
师无算生来一副俊逸皮囊,早已将夸赞的话听倦了,此时听罢却是挺受用,一点头,伸出手腕含笑道:“若是碰着真血肉,便知真假。”
这酒并不浓烈,伏霄看着他白皙的腕子,却入定一般不动了,那笑容也收起来。
是有分寸还是心中胆怯,说不上来。
等了半天,含混说道:“我怕我一摸,你也像书里写的,变阵青烟不见了。”不等他说,又恢复那派风流样子,摇着扇:“你说人死后那么多年过去,他的亲友也都纷纷作古,就连后人也要寻不到他的坟茔时,那人生前的故事,还能不能作数?”
师无算盖上那一截手腕,轻笑一声:“怨我不该带这酒来,竟让昭王殿下生出这等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