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梧斜着眼看他,微微沙哑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所以世上纷纷乱乱,说穿了无非两种人,一种认命,一种不认命。
老梧叹道:“有时人倒不如树,做颗树多好,这样就不用离开家乡了。”
伏霄捏着酒杯,咂摸着这句话,忽然道:“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不是挺秀的树木,也会被砍伐拉去盖房子啊。”
……怎么说得好像左右都是个死啊。
师无算有点后悔没拉住他。
老梧愣了一瞬,骂道:“……这狗屁的命。”
江上愈发黑了,锅里的水汽还在缓慢地蒸腾,这锅鱼汤今夜也不知能否喝上。
就在这时候,江对岸忽然闪过一道黑漆漆的船影,在水上好似一支轻盈地箭,嗖嗖地破开平静的江面,一个纤细的影子就在黯淡的渔火中飞速地向这片沙洲靠近。
那船隔了三四丈,上面的人就大喊道:“老梧,我送盐来了——”
划得真快啊。伏霄尚未看清船是如何靠近的,那个人就嘿咻一下跳上小洲,踩着细软的砂砾跑近前来。
是个小姑娘,先扑上来嗅两下香喷喷的鱼汤,抬头时才看见陌生的两人。
老梧道:“这是我孙女。”又看了看伏霄,到底没揭露他们俩兴冲冲跑来蹭饭的荒唐,“前些天两个主顾。”
小姑娘笑道:“骗他们做什么呀,我是老梧捡来的,我才不是他孙女。”
老梧大概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没走出来,一瞪眼:“放些屁,老子把你从那么一小团养大,不是你爷爷是什么?”
小姑娘打开随身的纸包,掀开锅盖,捻出些盐块,边搅边说:“那也不是,我姓崔的,爹妈起名叫梨,崔梨崔梨,一辈子就是他们的女儿。”
老梧气呼呼叫了一连串“小梨子”,最后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忿忿地看着江面,忽然把钓竿甩开,负气道:“不钓了,喝汤。”
崔梨分了碗,乳白的鱼汤白气腾腾,烘得人眼眶发热。
老梧捧着汤碗,叹道:“蛮好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