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他这双眼睛,师无算很是担忧过一阵,时时关注着。
前阵子卢毓花重金为他延请名医,黄金百两散出去,效果立竿见影。各地名医过来医治一轮,又是艾灸又是施针,竹小仲这双炭黑眼睛好转几分,如今已能勉强睁开,看见一些绰绰的人影。
伏霄心道这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来戳别人的伤疤,故而懒得搭理他,一转脸看见卢毓呆呆地待在他方才坐着垂钓的地方,便岔开话题道:“卢小公子怎么回事?”
竹小仲恨铁不成钢:“哦,崔梨送了他一枚芦花,他就变成这样了。”
芦花就是蒹葭,上古的情诗流传至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少年男女这般走在蒹葭之中,是颇令人遐思的一件事,难怪卢毓傻乐成这样。
竹小仲摇头道:“哎,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让好端端一个人成了这副模样?”
他年纪小,成天看那些书里写的情天恨海,十分不理解,于是转过脸面向师无算。师公子渊博,对于情情爱爱的,想必很有见地。
师无算道:“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长了一张风流脸?”
竹小仲觉得此话在理,内心将师无算的面貌细细回想,唇红齿白一个俏书生,确乎是一个白纸样的人,便求知若渴地转脸看向伏霄。
啊,昭王殿下这张脸,一看就像在红粉堆里打滚的:眉眼够深沉,眸光够浮浪,且时不时还对师公子贱兮兮地笑。竹小仲于是乎将迷蒙的目光锁在伏霄身上,伏霄往左挪,他便跟着转头,伏霄往后推,他亦步亦趋粘着走。
伏霄受不了了,叫道:“别乱教孩子!”
师无算淡声道:“你说说又有什么,别捡那些歪门邪道的讲不就行了。”
伏霄一时听罢,觉得胸中一阵闷,似乎的确悟到了一点情之一字的精髓,觑了觑师无算,又瞪了瞪竹小仲,心里一股闷气散不去,便瓮声瓮气道:“情么,不过就是周瑜打黄盖。”
竹小仲“啊”了一下,坐下盘起两条腿,眼睛撑开一条缝,力做出受教的状态。
伏霄瞥着师无算,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一切与他无甚关系。
于是他放开了说了——
“好似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懂?唉,就是觉得此人颇讨嫌,却时时想着念着。有好东西,就想要献与他,有好景致,便立刻想与他同看。若是蜜里调油,恨不得两人揉成一个人,若是大动干戈,想一脚把人踹开,还要上下寻个不疼的地儿再伸脚。”龙君滔滔不绝,说得有些忘情,回过神时,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似是被他酸得不轻。遂讪笑两声:“哈哈,钟情一个人,真是麻烦透顶。”
最后是竹小仲从两人之中钻了一头出来,老成道:“我看大可以凝练成一句话:情就是疯疯癫癫,没有道理。”几人目光所及,便是船头处卢毓凝视那一枚芦花的模样,痴色不改。
师无算也道:“这是了,只不过有些人疯在外,有些人疯在内,虽说宿命各不相同,但万变不离其宗,自古谈情说爱总是脱不开一个‘疯’字。”